這些詭異的故事發生在陝西關中的村莊。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早上,五月的關中,雖說已經步入初夏,但是平娃還是感到有些涼。這也難怪,他家的地緊挨著鎖頭家的地,鎖頭地裏有一座新墳,是鎖頭婆姨的,葬了一個月了,墳頭上的草還沒有長起來,那土還是很新鮮的顏色,插在墳頭的花圈已經給風吹去了大半的紙活,餘下的在風中呼啦啦作響,聲音聽起來很是淒慘。
這個地方比較背陰,也很偏僻,本來沒有多少人的地分到這裏,平娃一邊在自家地裏幹活,一邊有意無意地用餘光掃一眼不遠處的墳頭。“也是個苦命的婆姨呀。要不是責任製,這婆姨怕是連葬身的地界都沒有。”平娃心裏想著。
鎖頭是和平娃一樣的成分,農業社分地的時候就給分到這個沒有人要的亂葬灘子了,隊長有說法:“好地要分給貧下中農呢。也不瞧瞧你們什麼成分?一個地主一個壞分子,還想分好地?那我們貧下中農往哪兒放?”隊長是村裏非常有政策水準的人了,既然他說了,也就沒的爭辯,認了。
那鎖頭卻是個不爭氣的東西,比平娃這跟光棍好點兒,娶了個漂亮婆姨,自己卻是個愣頭青,扯著脖子跟隊長叫喚:“地主咋啦?地主日你先人了?你個狗東西!”隊長也急了:“鎖頭,你****的骨頭癢了是不是?我不跟你幹,我跟你婆姨幹。你婆姨不會說話,炕上哼哼卻來勁。你以為你媳婦肚子裏的娃子是你的?就你那慫樣?告訴你吧,你爹當年就是出了名的騾子,不下崽兒,還是我爹給幫的忙兒。現在輪到你了,還得我給幫忙。誰讓咱們兩家有緣呢。”
鎖頭掄起鐵鍬就上去了,要不是被眾人拉開,隊長的命少不了要交代了。鎖頭喘著粗氣,吼:“你****的說的可是真話?”隊長還賣乖:“哄你是驢崽子!”鎖頭跑回家,進屋就把院門頂上了。他對著婆姨一頓好打,把個正在做飯且懷了八個月身孕的漂亮婆姨的腦袋壓到米湯鍋裏,熬了整整半個鍾頭,等眾人從外麵衝進來的時候,那婆姨的模樣已經沒法看了。鎖頭坐在廚房裏,不停地抽煙抹眼淚。不一會兒,公安來了,鎖頭說:“喪期過了吧?”警察允了。這才有了這座新墳。
平娃已經走到地的另一頭了,離著墳地有些遠了,卻隱隱聽到除了風吹紙活以外的聲音,像是嬰兒哭鬧的聲音,若隱若現,聽得平娃一身雞皮疙瘩。他停住了手中的活兒,把耳朵豎起來,這次聽得真真的,確實像嬰兒哭鬧的聲音!而且是從地下傳出來的。“壞了,怕是鬧嬰靈哩!”平娃想。
他扔下手裏的家夥就想跑,卻怎麼也邁不動腿,似乎被什麼東西吸附著。可是他向著聲音的方向走,卻沒有任何牽絆。就這樣,一身冷汗的平娃離那詭異的墳頭兒越來越近。等到了跟前兒,那孩子卻不鬧了,隻聽得墳裏傳出嬰兒笑的聲音。這下確實挺真切了,是嬰靈。他剛想尿一泡,趕緊躲開,不想早就動彈不得。於是扯長了脖子喊:“有人沒有?救我呀。”這裏;離著村裏且有一段距離,莫說沒有人聽見,就算有人聽見,看見他這般模樣,也都不敢來救。再說,他還是壞分子的後代,也是個“狗崽子”呢。
這時候,那把幹活兒用的鐵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他手裏了,素來膽小的平娃早已經亂了心神,這下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他機械地揮動著鐵鍬,一鍬一鍬地起墳。由於埋得並不深,不一會兒工夫,這個小墳包就被刨開,露出新新的壽材板。壽材板上一個光著屁股的小女孩兒對著他笑!
平娃呆在旁邊,嗓子裏像被襪子堵上一般,連氣兒都沒了。半晌,他才醒悟過來,卻怎麼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麼鬼使神差地跑開了人家的墳頭?他沒有法子,隻好按照當地的規矩,帶著這個明知是嬰靈的孩兒離開,走之前將那壽材重新埋了。好在這裏沒有別人來,鎖頭現在還在牢裏拴著呢。
按照當地的風俗,這嬰靈選中誰挖墳,誰就得養著,直到嬰靈壽終正寢。養的好了,能給一家帶來好福氣,養的不好或者吃罪了,就等著倒黴吧。平娃戰戰兢兢地帶著這孩子回了家,見了村裏人也不敢說破,就說是在路上撿的。
平娃小心地伺候著這個不速之客,直到三歲這孩子能說話了,方才慢慢放心下來:能說話就能明白她的意圖,此後起來方便多了,不迷整天提心吊膽地擔心得罪她了。這孩子說“吃”,鎖頭就趕緊給張羅;孩子說“尿”,他趕緊拿尿盆……總之一句話,平娃寧願被天天批鬥,也不願這樣提心吊膽。
村民們整天忙著幹活兒,也有懷疑這孩子來路的。有說是偷的,有說就是撿的,也有的說的有模有樣:“平娃看著挺老實,其實早就在外麵有了相好的了。你們知道是誰麼?是公社會計的寡婦閨女兒!我那天進城回來,老遠就瞧見兩個人進了高粱地,我到跟前一看,你們猜怎麼著?親上了!”眾人大笑。
但也有人對此提出異議:“這平娃長相一般,家裏又窮,會計閨女兒能看上他?”
“也難說。這閨女當初就不是省油的燈,離了婚的女人亢旱,那事兒也不能閑著,平娃精壯呀。除了這光棍兒誰能肥了她的地?”
而此時,那嬰靈卻站在眾人身後,用異常恐怖的眼神盯著他們,眾人感到脊梁一陣發涼,看到這孩子這般景象,實在害怕,就四散走開了。那嬰靈看著眾人一個個消失在村巷裏,這才回家。
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在村子裏蔓延開了:會計那離了婚的閨女死了!而且死得很難看,一絲不掛不說,腦子都讓掏空了!下身一股惡臭。警察都換了三撥了,味道大得沒人能近身。案子一時半會兒也破不了,隻好作為懸案掛在那裏。
緊接著,村民們還在談論這個事情的時候,劉老頭的驢驚了,滿村子裏跑,跑得實在跑不動了,轟的一聲,倒下累死了。然後,村裏的老壽星陳婆在八十九歲高齡上死了。一天三命,眾人覺得蹊蹺。而此時,平娃在自家牆上發現了幾行字:“倆寡婦一頭驢,對門甕裏漂死魚。龍王弄罷千斤墜,六個老漢都姓徐”。
平娃想:“壞了!這是嬰靈的嘴子呀!準時有人得罪了嬰靈,看來村裏人要有難了!”因為前麵的第一句已經應驗,平娃知道後麵的話是什麼意思,卻又想看看準不準。所以晚些時候,他準備問嬰靈這些事情的時候,終於還是打住了。
待到第二日,對門栓柱家婆姨披頭散發,踢著一隻鞋驚慌失措地從院裏衝出來,身上帶著一股惡臭!村民很快圍了這家院子,栓柱婆姨癱坐在眾人中間。隊長掩著鼻子問:“咋?掉糞坑了?”栓柱婆姨說不出話,就有人開始喊栓柱。栓柱出的門來,先跟隊長點了頭,才罵婆姨道:“球都弄不了。屁大點兒事。”這才跟隊長說:“一早起來看見甕裏漂著一層死魚,不知道咋回事?許是有搗鬼的娃子夜裏擱下的?”
這栓柱是村裏的會計,念過完小,有點兒見識,一般不相信那些鬼神之類的事情。隊長道:“瞅瞅再說。”眾人這才進了栓柱的房門。平常村民們不常到這家來,因為是幹部家,衙門一樣,村民們都不敢。這次跟著隊長可算是長了見識:栓柱不知道耬了村裏多少東西,家裏應有盡有,很是殷實。且不說那滿囤的各種糧食,單單臥房裏那套家具,也不是一般人能置辦得起的,連隊長看了也唏噓不已:“栓柱,你****的沒少弄啊。隊裏的值錢貨都讓你收拾了。你個驢日的,下午就批鬥你。”
栓柱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沒啥,就些破爛。”隊長說:“那把你這些破爛搬我家去?”栓柱說:“哪兒能搬您家去呢?您家是擱這東西的地方?”話裏有話,隊長也不敢再多說,畢竟後麵跟著村民呢。栓柱婆姨清醒了一些,徑自闖進來,指著水甕說:“夜個兒迷迷糊糊就瞅見一個女娃子,對著俺就笑,給俺嚇得半晚上沒睡,早起天亮一看,甕裏全是死魚。我就在甕上麵躺著呢。全身都臭了!”
眾人都深吸一口涼氣,最近這村裏不太平,事情發生的太詭異。隊長也沒轍,隻好先把村民遣散了,這才坐下來,跟栓柱兩口子拉呱起來:“你婆姨說的可是真的?”栓柱說:“倒是不差。我早起尿尿,看見她就躺在甕上,屁股沒在水裏,人仰麵躺著,屋裏全是臭的。我趕緊叫醒了。”
“可得罪過誰?”隊長小心地問。
“哎呀!這可多下了!”栓柱一頭冷汗。
“糟蹋過幾個婆姨?”隊長仍舊很小心。
“……這。”栓柱不敢說,掃一眼婆姨,那女人正不懷好意地盯著他。
“跟窯後頭的疙瘩娃他娘,還有麥村的胖虎,再就是我家老六的婆姨……”還沒說完,那準婆姨就上手抓破了他的臉,且叫罵:“把你個沒德行的貨,把襠裏的物件當屎著使喚呢?哎呀,我不活了!咋逢上這麼個公雞貨喲!”那婆姨滿地打滾,不依不饒。
“貪多嚼不爛,也不怕糟了報應?!”隊長詭異地告訴栓柱,“鎖頭婆姨的墳坑被人刨開過!”
“啊?!”栓柱可是吃了一驚,連那炕下撒潑的婆姨也立即停止了哭鬧,吃驚地望著生產隊長。
“你們知道,那墳頭在牛頭溝的狼窩頂上,平時沒人去,隻有鎖頭和平娃家的地在那兒。可每年的六月節廟會就非得從那兒走不可。前年六月節,我娘和幾個婆子趕廟會,從那兒過的時候,見那墳頭上長了一個通透血紅的大西瓜,裏麵的西瓜籽都看得見!還撲通撲通撲通顫跳著呢!”隊長神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