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為老爺請來大夫醫治,葉裔勳隻是急火攻心加之未休息好,大夫要他好生休養切勿操勞,不日方可痊愈。但老爺遭此一劫還是把葉家眾人嚇得夠嗆,紛紛逼問秦愛佳昨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愛佳答應過老爺絕不可向外透露實情,隻好含糊其辭把責任推到老爺自己身上。
葉裔勳躺在床榻上五味陳雜,他看似襟懷灑脫成人之美,不過是故作鎮定假裝豁達罷了。朝兮一直在床邊陪著他,她圓圓的大眼睛滴溜溜亂轉,時而在屋子裏跑上幾圈,時而又坐回來與他說話。在孩提眼裏他永遠是一位不苟言笑甚有威嚴的長輩,可他心中的苦楚又有誰能懂呢?他讓朝兮幫他把日曆牌拿到床前,今天已是西曆十一月十日,餘姚和卡爾要在五天後離滬,他盤算著那件事的進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葉裔勳和葉啟澄在兩個多月前已成功接洽,他原本隻是想單純地為啟澄一方和周氏公司之間牽個線搭下橋,完成上次要談的那筆盤尼西林的交易。既可使啟澄一方得到藥品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又可使周氏公司賺得一筆巨款。這樣以來一舉兩得,自己也算是做了點有意義的事,也不枉費他是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
世間的事往往事與願違,因“八一三”開戰以來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導致啟澄一方的資金鏈斷裂,他們已無力斥資購買藥品,可無論是前線的傷員還是後方的難民,無一例外都需要它來續命。
但周沈秀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她為了出售這批貨甚至放棄了逃往去香港的機會。“八一三”前後上海灘上的大商賈們蜂擁躲進香港,唯有周沈秀沉得住氣,她抓住這個時機一定要大賺一筆。
開戰以後來找周沈秀買藥的不止啟澄他們這一方,另外幾方也馬不停蹄的與她溝通談判,她本想賣給出價最高者,誰成想聰明反被聰明誤,耽誤了寶貴的時機,隨著我軍敗退幾方人員紛紛棄權避走,隻剩下啟澄他們這一支還在堅挺。
周沈秀想要得到金錢葉啟澄要得到藥品,這次葉裔勳自願把自己裹挾進來再已沒有退路。一頭是他的親兒子,為其大義凜然分析戰勢戰局,懇求父親說服周沈秀捐贈藥品拯救更多蒼生性命;一頭是托付他的周夫人,這些年對其信任有加扶持一路,寄期望於他能幫助自己完成這筆交易。
葉裔勳為了這件事兩邊不知奔波了多少趟,直到這兩日得知大局已定我方敗北,周沈秀才忍痛割愛同意把藥品無償捐贈出來。今日葉裔勳務必帶上葉啟澄等人去見周沈秀一麵,要把運送藥品的相關事宜逐一敲定。
葉裔勳強撐著起了床,啟澄還在外麵等著他,今日他還得唱主角戲,他絕對不能夠倒下。他簡單打理好衣裝準備出門,卻被前來探他的葉施芸給攔了下來。
“爹,您身子骨虛,大夫要您多加休息,您有啥事過兩天再去辦吧!”施芸拉住父親往床榻回。
裔勳撥開施芸的手強行朝外走,弄得施芸跟在後頭一個勁兒地哭訴。
“爹!爹!您聽我一句勸吧!”
裔勳停下腳步望了望施芸,他多想告訴施芸她弟弟還活著,他就在葉家外麵等著自己,他現在特別有出息,他是咱葉家的驕傲,是咱葉家最頂天立地的爺們兒。可是他什麼也不能說,他隻能一聲不吭地走出葉家,把施芸留在這座相對安逸的宅子裏。
葉裔勳與葉啟澄和潘五爺在外彙合,共同去往周沈秀的一處宅邸。周沈秀的家中今日格外冷清,在屋內連個傭人都未曾見到。裔勳了然周沈秀的良苦用心,她是怕人多嘴雜亦走漏風聲壞了事。
葉啟澄先與周沈秀握了握手,周沈秀瞧瞧他的模樣,含笑道:“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葉啟澄自謙道:“我若有我爹一半兒強睡覺都要樂醒。”
周沈秀又向潘五爺望去,潘五爺馬上與她打招呼:“周夫人。”
周沈秀笑得更加不自然,“喲!潘五爺,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今兒我才算知道您的廬山真麵目。”
眾人紛紛落座,裔勳和啟澄父子開始輪番講起客套話,周沈秀擺擺手笑道:“你們倆就不要再給我戴高帽子,我知道自己之前吃香很難看,太投機倒把反而誤了大事。”
“周夫人,您何出此言?在商言商又有何錯?隻不過我們現在的確沒有那麼多資金。”潘五爺實事求是的說道。
“裔勳之前勸說我,沒有國哪有家?中國亡國,哪還有我們這些商人棲息之地?或許是我始終待在這租界裏的原因,我一直體會的不太深刻。可是四行倉庫保衛戰我是目擊者……”周沈秀說的很動容,她顫動著聲音繼續道:“沒有親眼所見根本體會不到那戰爭的慘烈……無論這批盤尼西林給到哪一方,隻要它們能用在傷患身上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