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一劃,從海港溫和的春雨,畫到了冬日凜冽的風。
時間有它的腳啊,從短發及耳到長發披肩,從春夏秋冬到四季變換,那個人的身影漸漸在歲月的侵蝕下模糊不真切,隻剩下一片和他眼眸相似的大海。
“老婆,你說咋們女兒是不是失戀了?”老漁夫問。
妻子思考半晌,點點頭:“有點像,失戀對象沒準就是之前那個林家小哥。聽說那林家財大氣粗,小靜一個普通人,哪能嫁入豪門受罪。”
老漁夫黝黑臉孔浮上憂愁,在這麼下去,小靜以後可怎麼辦?
“能怎麼辦,我家丫頭又不是沒人要。等她過了失戀期,我就給她找個對象。”妻子捏捏拳頭,露出誌在必得的神色,“反正現在南區在開發成旅遊區,咋們也不愁沒收入——對了,聽說漁港西區開了個畫展,明天你帶小靜去看看,就當散散心。”
“好叻,都聽老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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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南戴著小巧的墨鏡,攥住顧煜澤的手往密集的人流裏鑽。
顧煜澤皺著眉,一邊護著她不受人流的推搡,一邊推推超大號幾乎遮住半張俊臉的墨鏡。
“為什麼要來這種低劣的畫展?”顧煜澤質問,“或者直接走貴賓通道,也不用和這麼多人擠在一起。”
其實他是排斥的不是畫展,而是畫展的舉辦人林輕羽。
“這叫接地氣,整天呼風喚雨的,偶爾要像個普通人一樣嘛。”慕南壓下眼睛,朝他嬌俏地眨巴眼睛,臉兒白皙圓潤,樣子甭提多可愛。
顧煜澤瞬間沒話了,乖乖跟著慕南到處“接地氣”。
一場國際畫展,盛大拉開帷幕。
展廳裏人來人往,讚美之詞絡繹不絕,每句話落在顧煜澤耳朵裏,都特別不是滋味。
雖然林輕羽才華橫溢,最近幾年安分了不少,但是當年針紮似的記憶依然留在顧煜澤心裏。隻是慕南早已經不在意,他也不好再舊事重提。
“哇,這個少年好帥~”
“楓葉樹下睡覺,多自然,我猜畫家一定很喜歡這個少年~”
“別胡說,林先生也是男人!”
慕南豎起耳朵,瞅見一處展台紛紛的讚譽聲,她趕緊拉著顧煜澤往那邊跑:
【那是一副秋日油畫,鮮紅如血的楓葉在無聲無息招展,樹下一方小小的長椅,椅子上趟了個休憩的少年。
那少年半張臉藏匿在午後陽光裏,依然能看清“他”眉眼如畫,清雋異常...楓葉在搖晃地飄落,安逸清閑透過油畫落入眾人眼裏。】
慕南呆了呆,扯扯顧煜澤的衣袖,小聲說:“我怎麼覺得,這個人好像是我啊...”
顧煜澤的臉沉了下來,俊臉黑黢黢的,裏裏外外寫著生人勿進、我在生氣。
“嘿,別說,畫得還挺好。找時間我把這幅畫要來,掛在顧慕和顧南的臥室裏。”慕南美滋滋地提出建議。
顧煜澤想,等把這幅畫弄來,第一件事就是燒成灰。
又想到家裏那兩隻整天和他爭寵的臭小子,顧煜澤臉色更差了。
他餘光往油畫邊上介紹掃了眼,那裏端端正正寫著小字一排:
【朋友,如初】
顧煜澤的臉色這才稍霽。
這時候,另一邊的最大主展台傳來驚呼,慕南骨子裏愛熱鬧,按捺不住又扯著顧煜澤往那邊去。
每一個畫展都有唯一的主展區,放著畫家最驕傲、最摯愛的作品。
【那是一幅巨型油畫,背景是滄海月明的夜,小小漁船裏燈光微黃,清雋美好的漁家少女笑盈盈地,眉眼彎彎仿佛星星一樣。
當年滄海月明的夜裏,也曾沉靜美好月光如水,也曾有遺失了的命運在顛簸,影響著他們的餘生。】
慕南站在那副油畫前,忽的輕笑出聲來,和顧煜澤對視一眼,皆是了然。
隻見那副巨型油畫的介紹裏,端正認真寫著:
【My .Destiny】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林輕羽在深深剖析自己的心。
他曾眷戀無邊無際的白玫瑰花田,白如雲是他從小的守護。
也曾彷徨地欣賞陽光的溫暖,他對慕南,其實隻是一種黑暗對陽光的欣賞罷了。
到最後來,卻發現真正遺失在心頭的,是那默默守在他背後的女子。
是什麼時候,他才真正注意到王靜的?興許一直都注意著,十年來都注意著,他一直仰望天空的太陽,把身後的影子當做理所當然。
她能看懂他的心,知道他心裏的困擾,能看穿他每一幅畫裏的情緒。
那麼,她一定能看懂,這幅油畫裏的言語。
他的心是一片安靜的大海,王靜,才是落在靜海裏的月光。
她,才是他的命運。
也許發現得有些晚了,但是王靜,我也想要拋下分離不休的過去,嚐試著張開雙手去擁抱最好的你。
另一邊,王靜和母親已經走進了展區,看到那處不時發出驚歎的展台。
“丫頭,那邊主展台好像挺熱鬧的,咋們去看看。”
“阿媽,你走慢一點~”
她抬腳朝主展台走去,一步一步,靠近...
她看到了那幅畫。
她看懂了他的心。
她露出清澈的笑容。
她想他了。
————【《女仆日記:惡魔少爺請安分》全文完。感謝您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