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頭開竅(3 / 3)

他低頭喝了一口粥又接著說:“你也去吃點東西,等一下的會議可能需要你一起參加,但是你不用說話,都交給我。”

“可是……”

“沒有可是。”闕濯抬頭,是安念念最熟悉的麵無表情,以往他在工作時麵對安念念總是這樣的表情:“去執行。”

“……好。”

安念念回到工位簡單地吃了個包子墊了墊,然後又在茶水間準備好一會會議需要的茶水,心裏已經準備好了道歉乃至辭職的措辭。

股東們又是一大早就陸陸續續都到了,看起來也是一夜沒睡好。

安念念知道這次企劃如果真的夭折他們每個人損失都很大,也知道現在自己就是柯新裏應外合最大的嫌疑人,麵對他們刀子似的眼神也隻能沉默著低著頭做好自己職責內的事情。

她能猜想到闕濯昨天麵對他們應該也是大抵類似的情況,那場會議橫跨了十幾個小時,也不知道闕濯都在裏麵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胸脯倒是挺大的,長得也不怎麼樣。”

大部分股東都沉默地入了座的同時其中一個中年男人卻一直用打量貨品般的眼神看著安念念,冷笑著奚落了一聲,引得周圍幾個人也都發出冷笑。安念念抿著唇把所有人的茶杯擺好之後正準備出會議室去通知闕濯,就看見闕濯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了她的身後。

“各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希望各位能對公司員工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和禮貌。”闕濯語氣很淡,說完便給了安念念一個眼神示意她跟上。

“關於昨晚的照片我已經開始著手調查,還請各位能夠稍安毋躁。”闕濯帶著安念念在上座前站定,“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公司確實出現了這位研究員的內應,但具體是誰——”

“不就是闕總身邊的這位秘書小姐嗎?”

“所以這位秘書小姐那天晚上到底是為什麼會和研究員在年會後台私下會麵呢?”

“就算你們之間有私交,身為總裁秘書難道不明白避嫌這個道理嗎?”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安念念確實很難堪,但她心裏也早就做好了遇到難堪的心理準備。

“真的很抱歉,在這件事情上是我處理得不妥。其實我和柯新……”

雖然之前有闕濯的交代在先,但這種時候她覺得自己不應該一言不發,全部都讓闕濯幫她擋下來。

相反的,安念念甚至更希望擋在闕濯身前,為他承受更多股東的怒火。

她語氣誠懇,措辭得體,顯然是經過一番思慮早就想好這番話要怎麼說。闕濯側眸看了她一眼,就看見她眼底深深的黑眼圈。

這件事從事發到現在,他在公司待了多久,安念念就跟著待了多久。

“這次會麵造成的嚴重後果確實超出了我的預料,我深感抱歉。”

她說到這裏深深地躬下了身體,懇切地說:“但是我確實沒有做出任何有害公司利益的事情,還請各位能夠相信我。”

“既然是前男女朋友的關係,那舊情複燃也不是沒有可能。”

安念念話音未落,股東之間又重新湧出了質疑的聲音。

“更何況你這也不過就是一麵之詞。”

明裏暗裏還是直指安念念就是那個內鬼。她站起身,正在猶豫要不要提出引咎辭職的同時就聽身旁的闕濯開口:

“所以我相信各位股東來一趟也不是為了聽一麵之詞,對嗎?”他稍往前一步,將所有股東的目光擋在安念念身前,“事態重大,現在首要的就是調查事實真相找到證據清除內應,隻有證據才不會是一麵之詞。”

安念念知道自己已經搶了闕濯好多話,把他很多準備好的說辭都變成了無用功。她有些抱歉地看著闕濯,卻見對麵一直措辭最為刻薄的中年男人站起來看著闕濯:

“闕總既然這麼篤定和安秘書無關,那如果調查結果確實就像其他股東預測的那樣呢?”

這是很典型的陷阱型提問,目的就是為了讓對方許諾下原本不可能許諾的事情。安念念雖然知道闕濯是不太可能說出什麼衝動的話,但心中卻突然襲來一陣猛地不安。

“如果調查結果確實和其他股東預測的一樣——”

她轉過頭看著闕濯無比剛毅的側臉,就好像感知到了什麼一般,心髒被人憑空捏住猛地一緊之後便狂跳了起來。

“我會引咎辭職,以儆效尤。”

他居然真的這麼說了。

安念念早就不是剛出社會的女大學生,當然清楚闕濯這話可真的不僅僅是辭職後換個地方接著幹的事情。

因為機密泄露這種事情引咎辭職,他在這個行業可以說是會立刻身敗名裂失去立足之地的。

他是整個企業的核心,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而她,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總裁秘書,無論換了誰其實都能把這些日常的小雜活處理好的。

安念念想不明白闕濯為什麼要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

這場董事會最後就以闕濯最後的那句話為句號,從開始到結束不到三十分鍾,可安念念卻坐在工位上又花了一上午才平複下來自己雜亂的心緒,鼓起勇氣主動敲了闕濯辦公室的門。

“請進。”

闕濯的聲音一如往常,平靜自然得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安念念推開門走進去,就看闕濯還在批來年的預算。

這心理素質是真的沒誰了。安念念微垂著眸,“闕總。”

“嗯,怎麼了?”闕濯這時才從文件中抬起頭,昨天一天都在會議室裏關著,各部門送上來的報表和預算表已經堆成山了,“對了,幫我泡一杯咖啡,之後預約一下梁鴻博博士,讓他盡快到總部來一趟。”

安念念點點頭,又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您上午的時候為什麼……您沒必要……”

“沒必要什麼?”闕濯聽出她的心情有多混亂,“你是說我承諾辭職的事情嗎?”

“對……我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秘書而已……您真的……我……”

直到現在安念念回想起闕濯爽快承諾辭職的瞬間,依舊忍不住鼻子有點泛酸,她本不是這種多愁善感到想到什麼就能哭的類型,但她能感受到闕濯在拚盡全力地保護她,這種不遺餘力讓她每每想起都很觸動。

聞言,闕濯沉吟了片刻,大概是在思索這句話到底要不要說,但沉吟過後還是開口:

“安秘書,你是木頭嗎?”

安念念愣了一下,也沒細想闕濯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那馬屁就跟反射條件似的往外冒:“闕總您是不是已經想到對策了,不愧是您!不過很抱歉我好像確實是有點榆木腦袋,我實在是想不到您還有什麼對策……”

“……”

闕濯麵對安念念的榆木腦袋才是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麼對策。

而現在也確實不是談兒女情長的時候,他隻能深吸一口氣:“做完這兩件之後就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安念念正想說自己不累,卻又被闕濯搶了白:“不累也去。”

好吧,去就去。

但其實安念念的腦袋,要之前可以拿榆木來比喻的話,現在就應該類似於裂了一條縫的榆木。

最大的證據就是她出去給闕濯泡完咖啡,聯係完梁鴻博確定了他要過來的時間,最後被闕濯抓進休息室裏躺下之後,她看著天花板竟然又想起了上午的事。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突然一夜之間得了什麼精神疾病,腦袋裏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循環播放今天上午闕濯在會議室裏那句鏗鏘有力的“我會引咎辭職,以儆效尤”。

而每當腦海中回想起這句話的時候,安念念的心跳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的馬似的開始瘋跑起來。

但很矛盾,她竟然在這樣瘋了似的鼓點中感到很安穩,就好像在疾馳的馬背上卻處於渾身放鬆的狀態,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保護她,讓她免於跌落之苦。

夢裏,安念念回到了家,那個每到冬天就冰天雪地銀裝素裹的雪鄉。

她興奮地拖著行李箱上樓,敲開那個已經想了快一年的家門,看著出來迎接自己的父母,樂不可支地跟他們說自己今年抽到了大獎,可以給家裏換一台冰箱,還可以再買個掃地機器人。

父母的臉上都是開心的神色,卻一直在往她身邊看,安念念被看得滿頭問號,循著他們的目光看去,才發現自己身邊竟然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叔叔阿姨新年好。”

熟悉的聲音一下點亮了上一秒還如同剪影般看不清的側臉,安念念卻隻在夢中大喊了一聲“我的天!”就從床上驚醒了過來。

這可真是離譜媽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