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郭兆勳的突然造訪,高旭光是最後才得知消息的一批人。
距離次日中期審核的時間節點滿打滿算還隻剩下不到二十個小時,現實境況再不堪,該做的應對也還是得做全麵。高旭光滿腔心思都撲在那幾張已經磨了無數遍的彙報講稿上,壓根沒注意樓下因郭兆勳到來而引發的喧嘩,等到過了許久,傳來的動靜終於大到不容忽視,他才終於不耐煩起身,結果沒想到一拉開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郭兆勳。
這位他曾經最為敬重的上司,時隔四個多月,此刻就站在核心零部件的研發辦公區,周圍聚攏著一圈LUR項目的員工,正居高臨下又禮賢下士地同他們作交談。那副親切又和藹的上位者架勢,如果讓哪個不知情的人瞧見,隻怕還以為是集團哪個高層下來作年終慰問了。
高旭光的臉色頃刻就落下來了。
即便再不通人情世故,在察覺核心零部件研發方向完全被誤導的那一刻,也不可能還不明白他被郭兆勳狠狠擺了一道的事實——尤其這事實還發生在高旭光曾經堅定為郭兆勳舉旗,甚至不惜開罪趙明義葉丞乃至虞鬆石之後,就更加顯出當初他的行為是有多麼的諷刺與愚蠢。
縱觀整個前半生,高旭光還沒遭人這麼羞辱過。
高旭光一張臉冷硬到能做刻刀,勉強按捺想要訴諸暴力的衝動,甩上辦公室的門轉身就走。電梯間清淨無人,他進去按亮樓層鍵,卻在此時有隻手橫伸過來,堪堪擋住即將閉合的電梯,緊接著,郭兆勳帶著那副不緊不慢的態度邁了進來。
到了這個時候,高旭光算是終於明白郭兆勳今天突訪畢方的意圖了。
前有上午兩位董事為他重返畢方一力相爭,後有明天的中期審核不出意外全麵潰敗,葉丞下台幾乎已成定局,郭兆勳大約是一刻都不想再等,這就迫不及待地前來示威來了。
這一想法隨即也得到了驗證。麵對憤懣到眼底冒火的高旭光,郭兆勳一絲安撫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警示意味十足地瞥過來一眼。那一眼飽含寓意,翻譯成字麵意思再明顯不過——作為曾經的馬前卒,如果還想在葉丞離職之後保住現有職位,最好就是自覺放下芥蒂,將之前的一應事情一筆抹消。
高旭光看得分明,也立刻就給了回應,人不但站去了郭兆勳的對角,更是梗著脖子一聲不吭。郭兆勳最終緩緩收回了目光,兩人在電梯裏毫無交流,直到上行至研發總工程師的辦公樓層,轎廂重新打開,郭兆勳率先走出去,高旭光這才發覺,他居然也是要去見葉丞。
甚至郭兆勳連一聲招呼都沒打,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路過秘書辦公區,並在眾目睽睽之下象征性敲了敲研發總工辦公室的門板,之後連回應也未等,徑直拉開門走了進去。
葉丞正在聽秘書彙報當天未盡事宜,察覺聲音有異,一抬眼,便正好看到郭兆勳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前,正環視打量辦公室中的裝潢變化。高旭光在他身後站著,麵色複雜,欲言又止地叫了一聲“葉總”。
葉丞麵色微微一冷。
秘書餘下的話早已乖覺咽了下去。整個辦公室有刹那間落針可聞。
唯有郭兆勳泰然自若,儼然像是回了自家,半晌才收回視線,衝葉丞笑道:“接著說啊,我不至於打擾你們談話了吧?”
葉丞示意秘書離開,等到門板合上,才冷淡開口:“有事?”
“來畢方辦點私事,順便過來研發中心這邊看一眼。”
郭兆勳仍是那副笑意滿麵的神色,不需人招呼,便自顧自走去了沙發中央,坐下後又是四顧一圈,才悠然說道:“這間辦公室你待了這麼久,有沒有發現視野相當不錯?”
葉丞一言未發。
郭兆勳也不以為意,手掌緩慢摩挲沙發紋理,又笑道:“其實說起來,當初是虞總先相中了這裏,不過最後還是割愛讓予了我。而且這間辦公室裝修其實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原先這裏還架著一副屏風,你給撤了?”
“家具陳舊,”葉丞漫不經心開口,“擺在辦公室於風格不合。”
“話可不是這麼說。”郭兆勳麵色一改,態度莊重說道,“那架屏風是專門請風水大師看過之後,聽了建議才特地設在這的。說是這間屋子空間偏大,得擺一個能聚氣的物件,才鎮得住這裏。”
葉丞語氣淡淡:“那麼現在看起來,聚不聚氣一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怎麼會沒有區別呢?”郭兆勳別有深意地笑了,“你想想屏風被撤下的這幾個月,研發中心可哪裏太平過?”
兩人半個字不提中期審核,卻又句句一語雙關,推拉鋒芒若隱若現,高旭光在旁卻再也坐不住,冷笑一聲,衝向郭兆勳義憤填膺:“研發中心最近為什麼不太平,你難道心裏沒點數?離職前故意誤導研發方向,離職後又做局毀掉畢方核心零部件供應,現在還在背後散播謠言推波助瀾,你配得上研發總工的職位嗎?配得上這些年背靠畢方才拿到的榮譽嗎?你還好意思提你多年功勞?別說沒了你研發中心照樣能轉,你要是回來了,那研發中心才真是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