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工全然一副經名師點撥後醍醐灌頂的模樣,緊跟著道:“對對,吳工這話我同意。你既然有想法,那就直接追啊,跟人套近乎你以前不挺會的嗎?有沒有男朋友啊,喜歡哪種類型的男生啊,有沒有什麼不愛吃的東西啊,你得開口問啊,問明白這些不比扭扭捏捏在身後拽人衣服強啊?以前也沒看出你多純情呢,怎麼臨上戰場了突然就不會了?行了行了,不會也沒事,好賴還有兄弟們在呢,我先去幫你打個頭陣,你就等著瞧好吧。”
“你等等!”張克津趕緊去拉人,“根本就不是你們想的那……”
都沒等他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劉工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越過去徑直朝向剛剛接完電話回來的鍾酉酉笑道:“大晚上的還有電話打進來,我猜肯定不是垃圾廣告之類的內容。男朋友打來的?一會兒來接你的不會也是男朋友吧?”
劉工這話僅僅是隨口一問。誰不知道鍾酉酉堪稱實驗室最長待機員工,不但日常聽不到她談及任何與工作無關的話題,更連電話都沒見接過幾通,任人怎麼看都看不出有半分戀愛跡象,卻哪知這話一出,鍾酉酉先是被問得愣怔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劉工:“……”
吳工:“……”
“你談戀愛了?什麼時候?”吳工頗感意外,“你不是才來晏江三個月嗎?男朋友是剛談的?還是在異地戀呢?”
一邊說一邊瞥了眼旁邊已經引頸就戮狀態的張克津,吳工頓了頓,還是覺得該拉兄弟一把,於是又向鍾酉酉道:“說句忠言逆耳的,異地戀要維持住可不容易。但如果是剛談的,那才是更得要注意。時間不久不足以見人心,人品實際是什麼樣得慢慢才能看得清楚。所以最好還是多觀察觀察,不要急著確定關係。其實,咱們集團內部就有不少單身男青年,素質普遍挺不錯,前陣子主要是忙,沒顧上給你介紹。”
“就是說這個道理,”劉工緊接著話頭問道,“你男朋友多大了?工作穩不穩定?性格怎麼樣?老家在哪裏啊?”
他連珠炮一樣地問出口,鍾酉酉剛回複一個“大七歲”,都沒等說完一個“但是”,就聽劉工哎喲一聲又道:“大這麼多呢?怎麼認識的?人能靠譜嗎?倒不是說三十歲就有什麼不好,關鍵是這個年紀的男人普遍閱曆上去了,雜七雜八的想法也就多起來,談戀愛的時候不知會留多少個心眼。”說話間一輛車自遠處緩緩滑近,低調精細的流線型不免令劉工多看過去兩眼,一麵又繼續說道,“而且你最近名氣還這麼響,要我說就連葉總現如今能在集團地位穩固下來,都得有你年前那場彙報的大半功勞。你男朋友是業內人士嗎?知道這些嗎?知道的話那真得好好警覺一下,指不定接近你是存著什麼企圖呢。再說他年紀又大,別的缺陷暫且不說,人品上肯定就精明得要死,我跟你說,那種外表看上去人模人樣,背地裏寡廉鮮恥,風言風語一大堆的老男人我見得多了,這種人間敗類專門就喜歡騙小姑娘,你男朋友他——”
接下來的一幕有如一組長長的,別具質感卻陡然轉入驚恐的電影慢鏡頭。
伴隨著劉工的高聲闊語,流線型的車子最終緩停於幾米之外。主駕駛的車門隨即被推開,有人不緊不慢地邁了下來。入目所及先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繼而是一件薄軟的深色羊絨大衣,最後直起身來時,便露出一張極鮮明的臉。
那張臉年輕,英俊,銳利。與此同時,也讓在場幾人魂飛魄散於瞬間。
劉工戛然而止之後的表情,連呆若木雞都不足以來形容;吳工手裏的打包盒直接掉到了地上;張克津站在他倆身後,終於滄桑地歎了口氣。
劉工跟吳工幾乎是同一時間張嘴,卻齊齊囁嚅到發不出任何聲音。最後,還是葉丞先開口。
“吳俊東,張克津,劉潤。”他逐一念出幾個人的名字,並微微頷首,一邊抬手正了正鍾酉酉的帽子,說道,“晚上好。上車吧。”
劉潤跟吳俊東仿佛一瞬間被按下驚醒鍵,立即搖頭如鼓:“不不不,不麻煩葉總,我們不順路,自行打車,打車就好——”
葉丞抬眉:“不順路?”
鍾酉酉在一旁幹脆道:“順路。”
劉潤:“……”
吳俊東:“……”
半分鍾後,三人終究還是默默爬上了車。
後方空間足夠寬敞,三個大男人卻硬要擠在一起,仿佛一窩抱團取暖的幼雛。劉潤大氣不敢喘一聲,朝張克津橫過去一眼,後者隻作什麼都沒看見。不知是否感受到氣氛凝滯,鍾酉酉不久之後按開了廣播電台,主持人清亮的嗓音很快響起:“……在這個寂冷的冬日深夜,一首傳唱多年的經典老歌《老男人》,送給開車回家路上的你……”
尚不等前奏響起,就見葉丞伸出手,按下了換台鍵。
劉潤:“……”
吳俊東:“……”
張克津:“……”
劉潤死死閉上眼,簡直想把自己就地湮滅。
三人在後座拚命降低存在感,全程隻聽得到鍾酉酉偶爾的幾句言語。先是將紙巾盒遞給捂住嘴巴打了個噴嚏的吳俊東,又在前排翻找幾下,說了句“紙巾快沒了”,隨後聽葉丞應了一聲,回道:“我明天去買。”
除此之外的一路,堪稱宇宙起源一般漫長。
半小時後終於抵達小區門口,三人幾乎是迫不及待跳下車,三重唱一樣感謝老板親自送回家,被葉丞回了句“沒關係”之後仍不敢稍動,直到目送車子離去,最終消失在街口拐角,才總算長長舒了一口氣。
吳俊東捧著胸口心有餘悸,劉潤更是直接虛脫到蹲下,半晌才殘存一息地仰起頭,滿目悲憤看向張克津:“老張,你太不厚道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倆的關係了,啊?知道你剛才還不拚命拽我一把?就為給兄弟你說好話,我當著老板女朋友的麵罵老板寡廉鮮恥人模狗樣,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慘的人嗎?我剛在車上都恍惚看見人生走馬燈了我跟你說……”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他倆關係的?”張克津一臉曆經風霜的悲痛,“故事還得從一個充滿血淚教訓的周末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