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3 / 3)

“不至於吧?豐瑞科技他們再作妖,還能有之前LUR項目棘手麼?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豐瑞科技充其量也就是小魚小蝦。要說擔心他們那個論文跟專利我覺得更不至於,論文是還沒見刊暫時看不到,專利簡介我倒是找朋友幫忙看過兩眼,都是關於柔性驅動器的,雖說我那個朋友說發明角度確實新穎,但以我個人感覺,這裏麵八成有貓膩。這才立項多久,就能弄出一篇核心跟兩項專利來?以為跟孫悟空吹汗毛那麼簡單呢?與其說他們人才濟濟研發力量強大,還不如說是從外人手裏買來的現成東西充門麵我更信一些。”

“我也這麼覺得,而且郭兆勳最擅長不就是把一分成果誇大成一百分來說嗎?現在網上輿論這個聲勢,很明顯又是郭兆勳在背後推波助瀾,把豐瑞科技誇得跟什麼似的,這麼轟轟烈烈起高樓,大張旗鼓宴賓客,就不怕哪一天眾目睽睽樓塌了?說句心裏話,我默默期待郭兆勳形象徹底崩塌已經很久了,天天看他這麼作妖,也夠煩人的了。”

“出了LUR項目中期審核跟褚行昌那兩件事之後,他現在口碑已經大不如前了,要是萬一豐瑞科技這回再樓塌了,估計郭兆勳也就真的跟著一起崩了。其實我覺得他現在私底下這麼幫豐瑞,也算是某種程度上在變相違背競業協議,就是可惜人家既沒有明著跟豐瑞科技簽勞動合同,也沒有暗著搞關係掛靠人事代理那套,甚至要細究他幫著拉投資拉人脈,表麵上都可以說是故友交情稍微關照關照,背地裏更是一點把柄都沒留,這就等於擺明了是在惡心你,偏偏你還毫無辦法。”

惡人招搖過市的戲碼總是不為眾人所喜愛,一時間紛紛陷入無話。很快鍾酉酉就吃完了午飯,拎著外賣餐盒起身離開了實驗室。一直不曾發過言的吳俊東突然開口:“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總部那邊高層心情不佳,可能真是因為我們被豐瑞給踩中了痛點?”

眾人一愣。

“真要實事求是來說,現在的豐瑞科技並不是一個人才都沒有。葉總的那個同門師兄,叫什麼克爾的,不就已經被花大力氣挖過去了?還有咱們兩個高工也去了豐瑞,如果錢跟人都到位,那短時間內研究點成果出來也不是沒可能。還有郭兆勳,他這個人說事是喜歡誇大了說沒錯,但他每回說的話也都不是空穴來風。你們細細品,過去他什麼時候對外說過哪怕一句衝動的話?就連當初離職那封公開信,現在想想都很像是深思熟慮過的,更不要說背後還可能帶著小動作。現在豐瑞公然跟畢方叫板競標,還是在大家都覺得畢方十拿九穩的情勢下,豐瑞既然敢放話,難道會什麼準備都不做?可能嗎?”

“然後再反觀咱們自己。過去半年,仿生技術研發毫無建樹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吳俊東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愈發低:“雖然沒人希望是真的,但既然葉總對仿生技術領域的研發力有不逮的傳聞傳了這麼久,我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加上高層最近一個個秘而不宣的態度,更顯得傳聞很可能就是真的。我猜,趙總他們可能原本是覺著,就算葉總研發能力不樂觀,但項目本身還有時間,就跟LUR項目一樣,不到最後一刻總還可以徐徐圖之,結果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豐瑞,這才開始慌了。尤其豐瑞還明著表示參與競標,這事就更棘手了。”

“就看幾天後競標的結果了。反正照豐瑞現在來者不善的態度,我是覺著不太妙。”吳俊東沉聲說道,“要是畢方最後中標,那事情還可能接著壓一壓。但要是丟了標,不但豐瑞從此會踩著畢方聲名大噪,咱們內部才可能真是要出事了。”

有些揣測一旦有了苗頭,便如燎原一般難以遏止。尤其近日研發中心的趙明義等人又個個一副不可言說的態勢,即便最開始類似吳俊東的言論僅存在於少數人口中,不出兩日,有關葉丞江郎才盡的傳聞便儼然被眾人認定為事實,隻不過暫時被管理層隱瞞不發而已了。

而在又轉過一日的項目投標會上,當畢方爆冷丟標,最終由豐瑞科技競標成功的消息不止傳回畢方總部,更被豐瑞科技第一時間當做喜訊大肆宣揚於網上的時候,無論集團內外,對於葉丞能力的質疑幾乎在瞬間達到頂峰。

即使從客觀層麵而言,畢方競標失利的原因尚未被確認,卻難以阻止眾人將變故與葉丞江郎才盡這樣容易博得眼球的猜想相互關聯上。豐瑞科技在短短不足一個月時間裏取得的成績足夠矚目,便愈發襯得曾經地位巍然的葉丞黯然失色,於是連一場投標的失利都被看作了是英雄遲暮的落場。項目投標結束之後,豐瑞科技被譽為後起之秀,自然風頭無兩,有關葉丞的評價卻是噓聲一片,嘲諷程度甚至不亞於半年前空降時候的場景,就連畢方研發中心內部都似乎認可了這些傳聞,並一致乖覺閉口不言,如有需要對接上級的事項也一律能拖則拖,生怕哪裏有不慎,便要不幸成為被遷怒的對象。

這樣的沉悶一直持續到葉丞突然出現在員工辦公區的時候。

這位平日裏如無必要,鮮少會下樓驚動員工辦公的集團研發總工,在身處輿論風暴眼的當下驟然出現在眾人麵前,表情卻平靜得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在拐角處被一位步履匆匆的員工相撞,險些將手裏的文件夾散落到地上時,也僅僅是輕描淡寫回了一句“沒關係”,之後便沒有再在一陣驚恐慌張的辦公區停留,而是徑直去了韋昀辦公室的方向,接著從裏麵合掩上了門。

葉丞敲門進入的時候,趙明義正待在韋昀的辦公室中。

這位原本正唉聲歎氣癱在待客沙發上的研發中心二把手,在轉頭望過去的瞬間便驚跳起身,隨即罰站一般直挺挺地立住不動,半晌硬是沒擠出一句合適打招呼的話來。

不似在解決LUR項目危機中,葉丞始終是如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當下的輿論非議幾乎隻圍繞於葉丞一人,即使關係親厚如趙明義,在一邊倒的輿論情形下都不免有些將信將疑,卻也因此愈發不敢向當事人直接問出“你是不是真的江郎才盡”這樣戳心窩的話。兼之又有專利遭竊與競標失利這樣顏上無光的事接連發生,這幾日趙明義基本都在刻意避著葉丞走,卻萬萬沒想到剛躲來韋昀的辦公室想要稍微聊幾句解解壓,就會碰上百年難遇的葉丞主動下樓,並直接推門進來韋昀的辦公室,一眼就看見了歪在沙發上死氣沉沉的他。

趙明義一時都不敢去看對麵人的臉色,隻聽葉丞淡淡問道:“在聊什麼?”

相較於誠惶誠恐的趙明義,韋昀的態度要自然許多。看了一眼不敢吭聲的趙明義,主動接話道:“在聊今年春節準備怎麼過。明義還想問問大家要不要跟往年一樣聚在一起吃個飯,他也好提前做些準備。”

就像是中秋節時工作再忙也必定要精心準備的那一份佛跳牆,每年除夕夜時,聚在最年長的趙明義家中吃年夜飯喝酒聊天,是一起在國外工作的四人經年間養成的過節習慣。從十幾年前的青蔥歲月起,幾人便在彼此相互慰藉中度過一個個中秋與春節,各自的喜好與習慣也在不經意的聊天中變得熟稔,繼而區別於其他人的深刻情誼便也形成得自然而然。這份團聚一度曾因葉丞幾年前開始回國過年而稍微缺失一角,然而如今既然又有了可以重新好好團聚的契機,那麼如果不盡興聚上一場,便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葉丞靜默片刻,說道:“你們怎麼說?”

趙明義緩過來了一些,這才開口:“崔通過年就待在晏江,說可以把最緊要的安排留給咱們幾個聚餐,任何時間都沒問題。我也是一樣。不過韋昀得回老家一趟,安排年夜飯的話會趕不及,我想著既然四個人好不容易能重聚,就不要再缺任何一個,等韋昀年後回來,到時候看你哪天有空,咱們再具體定時間,你覺得怎麼樣?”

葉丞道:“可以。”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言語卻明顯比以往更惜字如金。趙明義原本還想繼續商量兩句聚餐細節,見此謹慎地沒有再說話。韋昀朝葉丞望過去,笑了笑:“特意下樓過來一趟,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葉丞看過去一眼。

“是有事要談。”

“想來問一問你,”葉丞麵容平靜,慢慢道,“以你的品性,為什麼會答應為郭兆勳這樣的人做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