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榆也想好了,理由都是現成的——建設個影視基地。
大概也沒有比這些龍套演技更好的演員了,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本色演出。
真的皇帝,真的大臣,真的武將,真的朱允炆二十一世孫。
當初誰也沒有想到,一場地震,震出了一群大明遺民。
事情還得從一個多月前說起,那是朱榆到達東平村的第三個月。
東平村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貧困村,四麵環山,山外環山,重重疊疊的山像迷宮一樣把東平村圍住,複雜的山地地形讓他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沒有良田可種,隻能種些果樹,產出少,加上交通不便,村民大多自給自足,年收入普遍低於一千元。
朱榆是國內一所985高校的應屆畢業生,大學期間成績優異,還沒畢業就有不少公司伸出橄欖枝,但誰也沒有想到,她最後選擇了當一名大學生村官,還選了這麼一個窮鄉僻壤——飛機轉大巴轉摩托轉三輪轉牛車,轉了三天兩夜,終於到了東平村。
村裏唯一一棟像樣點的房子是劉氏祠堂,供奉著東平村的列祖列宗。村裏權力最大的是宗族族老,一個百歲老翁,宗族權威高於黨和政府,村委會形同虛設。村委會是一間四合院,朱榆的住所就安排在靠東的單間,雖然四麵透風,但樂觀地想,好在不漏雨。
朱榆是躊躇滿誌來的,但現實很快給她澆了一盆冷水。惡劣的工作環境倒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讓她難以接受的,是村民們不合作的態度。她滿腔熱情對上的一張張警惕又冷漠的臉。
大學生村官,說得好聽好像是個官,其實也就是個打雜的,沒有公務員編製,隻是村支書的助手。東平村據說人口有將近一千,但是青壯年大多外出務工,本地常住人口也就五六百,老的老,小的小,結構簡單,工作也簡單。
村支書是個快退休的溫吞老人,為人佛係,辦證更佛係,教給朱榆的就一句話——利用這三年好好考試,準備下家。
“像你們這樣的大學生村官我見多了,也就是下來鍍個金當個跳板,三年滿期就走。我也不是說你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政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我們這貧困村也不指望能留住金鳳凰,你啊就專心考試,村裏的事也不用你操心太多了。”村支書吧嗒吧嗒抽著煙,語重心長地說。
別的大學生是怎麼想怎麼做的,朱榆不在乎,反正她不是這麼想的,放棄了大好的前景來東平村當村官,她有自己的打算。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她家家戶戶地走訪,熱情地幫助那些留守家庭做些農活,教小孩子讀書,調解鄰裏糾紛,慢慢地,終於讓當地村民初步接受了她。
就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大地震。
當時朱榆正在村委會辦事,桌上的搪瓷杯子忽然猛地晃了起來,她當機立斷跑到廣播站,打開村廣播一遍又一遍大聲呼喚民眾往高處平地撤離。地震持續了很久,牆體剝落,頭頂上的磚瓦也掉了下來。朱榆廣播完就跑了出去,開著村委會的那輛破金杯,跑去村南邊的留守老人家裏,有些腿腳不便的老人得了鄰居幫助攙扶著撤離了,還有一些臥床不起的,舍不得財產不肯走的,朱榆背著拉著他們上了車,一趟又一趟,總算把所有人都撤離到安全的地方。
地震還沒有停息,看到自己的家園化為廢墟,村民們號啕大哭,但是當遠處的山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巨石滑坡,山體開裂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地的力量震撼到他們了,這種渺小如螻蟻的感覺讓他們不自覺閉上了嘴巴,生死一瞬,生命都如此輕賤,更何況是身外之物呢。
朱榆安慰他們政府一定會組織災後重建工作,讓他們不要擔心。就在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
“啊——我家大寶!我家大寶還沒有回來!”喊叫的是一個健碩的中年婦女,她臉色青白,眼眶發紅,猛地上前抓住了朱榆,顫抖著嘴唇說,“我家大寶上山了!他說要去打野味!他還沒回來!”
朱榆忙問道:“他什麼時候去的,哪座山?”
婦女指向遠方,朱榆回頭一看,臉色都青了——離那座開裂的山峰極近。
村民們也都看到了,氣氛頓時有些沉重。一個老者歎了口氣:“阿麗啊,你家大寶隻怕凶多吉少了,你看剛才那情形,山石滾滾的,唉……”
那個叫阿麗的婦女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我家大寶啊!他可是我們家三代單傳!他死了我可怎麼辦啊!我也不要活了啊!”
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地震也過去了好一會兒了,但是那份陰影依然籠罩著所有人。朱榆蹲下來安撫阿麗:“阿麗姐,你先冷靜一下,解放軍應該很快就會來,到時候會有人上山搜救的。”
“我等不了那麼久了!萬一解放軍不來呢!萬一我大寶受傷了挺不住呢!”阿麗抹了把鼻涕眼淚,“我要上山!我要去找大寶!”
“不能去啊!不能去啊!”旁邊人都拉住了她,“天都黑了,你去了也找不到人啊!”
阿麗身子壯碩,旁人一時竟拉不住她。朱榆臉色難看,抬頭望了望夕陽,一咬牙道:“你站住!我去!”
阿麗頓時站住了,其他人也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她。
“小朱,你對山裏環境不熟,你去太危險了!”一個老者試圖阻止她。
阿麗卻立刻撲了上去,緊緊抓住朱榆的手給她跪下:“小朱,我們家大寶就靠你了,你要是把他救回來了,我這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朱榆把她拉了起來,對眾人說道:“我這三個月有去過幾次山裏,對山裏地形還是了解的,而且我體力也比阿麗姐好,之前也有野外生存經驗,你們不用擔心我。你們應該有村支書的電話號碼,村支書現在在縣城,我已經和他聯係過了,他們會盡快派救援部隊過來,如果還有什麼問題,你們就打電話給他。”
村民們神色複雜地看著朱榆。
朱榆從金杯車裏找出一個黑色的背包,往裏麵裝了不少東西,然後往身上一背,又問了阿麗大寶可能去的方向,就朝村民揮揮手,往山裏跑去了。
夕陽下,那個纖細又高大的背影成了村民們揮之不去的光輝存在。
朱榆的體力確實很好,她大學時候是田徑隊的,馬拉鬆比賽也經常拿獎,學過武術,學過攀岩,被朋友們稱讚文武雙全。大地震後的山林比平時更加危險,但她身手矯捷,膽量過人,並不怎麼害怕。
朱榆帶著喇叭和手電筒,一路邊走邊喊。天色很快完全黑下來,朱榆又遇到一次餘震,這才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休息。
東平村附近全是山林,山勢險峻,難以攀爬,山林常年籠罩在濃霧之中,很多年前就有深入山林的人說在夜裏聽到哭聲,也有人說聽到號角聲,像是軍隊打仗的聲音。有人說山裏有鬼,膽子大的不信邪,偏要往裏闖,卻被困在山裏迷了路出不來,還是派了救援部隊進去才把人救出,那人被救出後也瘋了似的說山裏有鬼,傳說久了,這片山林就成了鬼山。
朱榆是個合格的黨員,堅定的無神論者,自然不會相信什麼鬼怪的說法。霧重是因為草木多濕氣重,地形下陷,盆地形成的霧。哭聲、號角聲,是風穿過樹林山縫的聲音,隻不過膽小的人腦補多了。
朱榆從背包裏拿出壓縮餅幹和礦泉水補充了能量,休息了片刻,等餘震平息了,便又往山林深處走去。
朱榆走了四五個小時,走過村民入山常走的路線,依然沒有找到大寶。她抬起手電筒往四麵照了照。再往前就是危險地帶了,也就是村民常說的鬼山範圍。朱榆倒是不怕所謂的鬼山,隻是懷疑大寶有沒有膽子走到山林深處去。而且先前她在外麵看過,鬼山那邊就是山峰開裂的地方。
朱榆想了片刻,還是依舊往前走去。山路越來越陡峭,林子越來越暗,朱榆不得不把手電筒綁在頭上,空出雙手來攀爬,喇叭也收了起來,隻靠嗓子喊大寶的名字。
忽然,寂靜的山林中傳來一聲回響。
朱榆頓了一下,隨即更加大聲地喊:“大寶,是你嗎!”
果然又傳來回應,雖然聽不清楚內容,但肯定是人發出的聲音。朱榆本已疲憊的身體忽然又充滿了力量,更加用力地攀爬著,向著聲音來處跑去。
“大寶!”朱榆每跑一會兒就喊一聲,回應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果然是大寶!
朱榆加快速度跑去,終於聽清了大寶的哭聲。
“小朱姐!救救我!”大寶哭得聲音沙啞了。
朱榆終於看到了大寶,他靠著一棵大樹,小腿以扭曲的姿態歪向一邊,鮮血浸染了褲子,旁邊一顆巨大的石頭也染上了鮮血,朱榆一掃,便知道他的小腿被巨石砸斷了。
“小朱姐……”大寶臉色蒼白,失血過多,要不是聽到朱榆的喊聲,拚了一口氣求救,他根本沒力氣說話了。
朱榆臉色凝重,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便說道:“腿傷雖然嚴重,但是不致命,你別擔心,我這就帶你下山。”
朱榆說著從背包裏拿出急救箱,早在上山的時候她就做了萬全的準備,連夾板都帶了。朱榆給大寶吃了點東西,喝了水補充體力,然後動手給他處理腿上的傷。
“你忍一忍,我動作很快,你必須止血,固定傷處,不然身體撐不住。”朱榆慶幸自己上山了,大寶這傷勢要是拖到明天早上,隻怕是失血過多而亡。
大寶咬牙點頭。
朱榆動作麻利,但大寶還是疼得發出慘叫。
“好了!”朱榆舒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抬頭看了看一臉慘白的大寶,“不要叫了,保存點體力。”
大寶喘著氣,好半晌才平複下來。“小朱姐,我們現在怎麼辦?”
“晚上怕會有餘震,而且看天色估計要下雨了,待在山上太危險,怕會有滑坡,你上來,我背你下山!”朱榆說著蹲了下來,讓大寶趴到她背上。
大寶今年十五歲,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瘦皮猴子一個,朱榆自忖還有體力背他,倒是大寶很不好意思,連聲向朱榆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