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朱應欽目光沉沉,看了看地上的東西,又看了看朱榆,幽深的雙目之中似乎有火花閃動。

“你是從山外來的?”

這一句話帶來的震動甚至遠大於朱榆的姓氏,王丞相和風將軍,甚至福子,全都呆住了。

朱榆點了點頭。

書房裏頓時響起抽氣聲。

風將軍猛地一個戰栗,喃喃道:“山外來的,姓朱,刺客……”風將軍瞪大眼睛,顫抖著手指著朱榆道:“難道……你是燕賊朱棣之後!”

朱榆不明白他是怎麼推算出來的,但是她也很震驚:“你怎麼知道?”

她確實是大明皇姓朱姓之後,明成祖朱棣二十三世孫,不過大明都亡了多少年了,姓愛新覺羅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更何況是姓朱?所以她從來沒有將這種事放心上,若不是之前祭祖的時候偶然聽說了,她也根本不知道。

但是這個大老粗是怎麼一聽就猜到了?

朱榆不解。

其他人卻是震驚、恐懼。

“陛下!燕賊亡我之心不死啊!”風將軍轉身給朱應欽跪下了,“臣早和您說過,居安思危,不可一日懈怠,就算咱們不想著殺回應天府,奪回江山,燕賊也不會放過我們!”

朱應欽垂著眸子,眼神幽暗,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丞相臉色發白,枯瘦的手輕輕發顫:“居然還是來了……還是被他們找到了……”

朱榆莫名其妙地看著戲精上身的幾人,從有限的幾句話分析信息。

應天府——是明朝的首都吧,她記得朱元璋建立明朝後定都應天,後來朱棣遷都到北京,改成順天。

燕賊朱棣——肯定是和朱棣有仇的人才會這麼稱呼他。

姓朱,和朱棣有仇,被朱棣追殺……

朱榆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傳說中的朱允炆,被朱棣搶了皇位的倒黴侄子。

“你和朱允炆是什麼關係?”朱榆好奇地打量朱應欽,自己該不會真的穿越了吧,眼前這位是朱允炆?

“大膽!”王丞相嘴唇顫抖著,“居然敢直呼我先祖聖名!”

先祖?

朱榆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朱允炆的子孫。”

朱應欽眉梢一動:“你為什麼這副表情,難道你現在才知道朕的身份?”

“你之前又沒有說,我怎麼會知道?”

朱應欽:“你不是來刺殺朕,怎麼會不知道朕的身份?”

朱榆搖搖頭:“我又不認識你,刺殺你做什麼,明明是你先踩了我的手。”

朱應欽聽得臉上微微一紅,拳頭掩著嘴唇輕咳一聲:“誤會一場。”

“陛下,不可輕信此人!”王丞相神情嚴肅,“微臣認為,此人身份不明,形跡可疑,還是……”說著比了個殺的手勢。

朱應欽輕輕擺手:“先不忙殺她,朕還有話要問。”說著看向朱榆,“你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

王丞相一聽恍然大悟,頻頻點頭:“不錯,你先交代是如何發現此地,又是如何進來的!”

朱榆聽到了王丞相打算殺她的話,這時候猶豫著該不該說實話了。

這些人到底什麼來曆,什麼身份,什麼目的,有沒有社會危害性,萬一告訴他們出路,他們跑出去了,造成社會動蕩怎麼辦?方才那個風將軍還說他日日操練兵馬,這是打算武裝起義嗎?

這種事她是絕對不允許的。

看朱榆緊閉著嘴不肯說話,風將軍就打算動刑了,朱應欽卻又阻止了他。“你既然不肯回答這個問題,那朕先問別的。地上這些東西,是你的吧。”

朱榆看了一眼,點點頭。

“你告訴朕,這些是什麼東西,可是暗器,可會危害他人?”和其他兩人比起來,朱應欽的姿態堪稱親切溫和了。

朱榆想了想,便也老實交代:“隻是一些急救用品。這是紗布、止血鉗、消炎藥水、繩索、速幹衣、餅幹、肉幹、水、手電筒、手機……”朱榆一樣樣說過去,三人也聽得十分仔細,判斷朱榆有沒有說謊。

聽起來好像沒有暗器之類的東西。

“這個手機,是幹什麼用的?”風將軍急切地求證,難道不是暴雨梨花針?

朱榆說:“就是用來和別人千裏傳音。”

幾人倒抽涼氣:“千裏傳音?此物居然能千裏傳音?”

朱榆點點頭,又搖搖頭:“現在是不行了,沒有信號。”

信號又是什麼?

大家都覺得腦子不太夠用,但是不能在外人麵前露怯。反正不是暗器就好。

朱應欽輕咳一聲,問道:“你為什麼帶這些急救用品在身上?”

“因為地震了,我上山救人,不小心就掉到這裏了。”朱榆斟酌著說。

“原來如此……”朱應欽輕輕點頭。

王丞相道:“陛下,謹防有詐,這世上豈有如此巧合之事?”

朱榆也覺得太巧,但也不是特別巧,說起來,她是被哭聲吸引過來的。伏龍山的鬼哭傳聞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之前並沒有人發現過此地,朱榆想到那個山洞,懷疑是這次大地震造成的裂縫,才讓自己偶然發現,進入此地。

“你一個女子隻身上山救人嗎?”朱應欽又問。“其他男子呢?”

“本地青壯男子大多外出務工,我是本地村官,責任重大,隻能自己上了。”朱榆說。

“村官?”朱應欽奇道,“你既是燕賊之後,應當也是皇親國戚,為何當個村官?朕雖不知道村官是何品級,但想必隻是個不入流。”

朱榆汗顏——村官沒有編製,說不入流,也確實不入流。

“什麼皇親國戚,現在沒有這說法了。”朱榆說,“大明早就亡了。”

“什麼!”朱應欽一怔,僵住了。

王丞相和風將軍也是張大了嘴,一副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亡了……亡了……大明亡了……”風將軍喃喃念了兩句,熱淚便湧了出來,“父親,祖父,你們心心念念的大明,亡了!”

朱應欽也是神思恍惚的模樣:“怎麼會這樣……”

王丞相抬起手抹了抹眼淚,“燕賊子孫無能,奪去了江山,卻又亡於他人之手!你快說,究竟是何人滅了我大明!”

“李自成吧。”朱榆扯了扯嘴角,對他們的悲痛一點都無法感同身受,“明朝末年,農民暴動起義,李自成攻下了北京城,推翻明朝統治。”

王丞相痛心疾首,跺腳號哭:“先祖啊!您在天有靈,聽到了嗎!燕賊誤了大明啊!”

朱應欽臉上也失了血色:“那後來呢……”

“後來啊……”朱榆回憶了一下忘得差不多的曆史知識,“李自成又被女真人滅了,愛新覺羅氏當了皇帝,建立了清王朝,明朝徹底成為曆史了。”

看著捶地痛苦的王丞相和風將軍,又看了看黯然失神的朱應欽,朱榆忍不住開口道:“你們可以相信我不是刺客了吧,大明都亡了,我還刺殺你有什麼意義?”

朱應欽嘴唇微動,似乎要說什麼,王丞相忽然從地上跳了起來,大喊一聲:“陛下,臣有事密奏!”

朱應欽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肅然,便點頭道:“好。”隨後屏退左右。

見其他人都退下來了,王丞相才上前幾步,靠近了朱應欽壓低聲音說:“陛下,那人所言還不知道真假,即便明朝確實滅亡了,她也可能有其他圖謀。”

“你的意思是……”朱應欽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陛下忘了祖宗遺訓了嗎?”王丞相低聲說,“後山那批寶藏……當年燕賊追殺建文帝,為的不就是這批寶藏嗎?現在大明雖然亡於女真人之手,但我們擁有這批寶藏,隨時都可以興兵再起,驅逐異族,光複河山!”

朱應欽本來低落的心緒被他的話一激,頓時豁然開朗。

“這可是大好的機會啊陛下!”王丞相也是越想越激動,“六百年了,我們被困在這裏六百年了!終於有機會出去了!”

朱應欽轉頭看向一旁的山河社稷圖,目光越發灼熱,他的祖輩們心心念念了六百年的大好河山啊,他終於要有機會親自看一看了嗎?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的反軍攻進應天府,建文帝帶領五百鷹揚軍倉皇南逃。當時朱棣派了無數士兵暗裏明裏追殺他們,朱棣為的是建文帝的人頭嗎?

不,他真正圖謀的,不是建文帝的命,而是他手裏握著的驚天秘密,一個隻有大明朝正統繼承人才能擁有的秘密。

傳聞當年宋朝覆滅之前,留下了一大批寶藏以備東山再起,後來朱元璋得劉伯溫相助,劉伯溫巧算天人,竟讓他算出了這批寶藏所在。朱元璋出身低微,因這批寶藏得以翻身,最後登上皇位主宰天下。

這批寶藏卻並沒有因此消耗殆盡。朱元璋受此事啟發,認為應當在國家富足之時留下積蓄,以備後世不時之需。因此朱元璋上位後清繳前朝珍藏,搜刮富商財產充實了這批寶藏,之後又讓劉伯溫在寶藏所在之處借天地之勢布下迷霧大局,讓外人不可能輕易發現這批寶藏的下落。

朱元璋的子孫們都知道有這批寶藏,但寶藏所在位置,隻有大明正統繼承者才能得知。朱棣謀反,朱允炆出逃,知道寶藏所在的唯有朱允炆而已。因為這批寶藏的存在,朱棣始終擔心朱允炆有一天會東山再起,推翻自己,因此一直沒有放棄派人尋找朱允炆的下落。

當時朱允炆帶領的鷹揚軍剩下三百多人來到伏龍山,追兵不知何時會來,為了躲避追兵,一行人進入地宮,放下斷龍閘,沒想到的是,不久之後發生地震,地宮機關遭到嚴重破壞,出口被封死,三百多人被困在了伏龍山。

伏龍山乃是劉伯溫精心挑選之地,山勢險峻,有進無出,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樣一場大地震,將建文帝一行人困死在此。

六百年,二十幾代人了,當初的三百多人,到此時繁衍至四千人。

六百年,四千人,念念不忘的,是走出大山,收複九州,去看南方的海,北方的雪,踏遍屬於他們建文子孫的每一寸山河。

想想都有點小激動——朱應欽。

朱應欽召了風將軍,三人一合計,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風將軍說:“陛下,臣這就把她抓去嚴刑拷打!”

“等等!”朱應欽按住了他,“先別衝動,朕看此人雙眼堅毅有神,嚴刑拷打隻怕適得其反,還是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動之以情。”

“這……”風將軍撓了撓頭,“臣不擅長。”

“交給朕吧。”朱應欽摸了摸自己英俊而有親和力的臉,覺得這件事輕而易舉。“而且外麵的世界也不知道是什麼狀況,若是兵強馬壯,我等即便出山也未必有可乘之機。”

王丞相聞言連連點頭:“陛下所言極是,我們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

“所以還需要從此人身上下手。”朱應欽心中漸漸有了計劃,又對風將軍下令道,“朕先設法取得此人的信任,在此期間,風將軍你先派人去把水潭周圍和底部徹查一番。”

朱榆不知道裏麵人在密談什麼,但不久就有人把她帶了下去,這次不是回到那個簡陋的房間,而是一個高床軟枕應有盡有的奢靡香閨,還有兩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清秀宮女麵帶微笑等著她。

“奴婢春娘\/素娘,見過姑娘。”兩個小丫頭清脆地說道。

朱榆往後一躲,避開了她們的大禮。

“別給我行大禮,當不起。”

春娘是個圓圓臉蛋的姑娘,笑起來有個小梨渦:“陛下吩咐了,要好好招呼朱姑娘,熱水已經燒好了,姑娘身上帶傷,就讓奴婢們為您擦拭身體吧。”

素娘一張素淨的瓜子臉,低眉順目,卻看著穩重:“禦膳房也送來飯食了,等姑娘沐浴過後便可用膳。”

朱榆一聽有吃的,忙道:“先吃吧,我餓死了,吃完再洗。”

春娘和素娘對視一眼,輕輕一笑,屈膝道:“是。”

熱騰騰的飯菜很快擺上了桌,兩個奴婢要伺候朱榆吃飯,被朱榆攔了下來:“我不需要人服侍,你們該幹嗎幹嗎去。”

兩個奴婢為難地說:“可是這是陛下的旨意,抗旨的話,奴婢們會受責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