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朱榆的雙眼緊緊鎖定了皇帝,雖然看不清對方的五官,但可見身形修長高大,舉止間自然而然流露出雍容的氣度。

皇帝走到了眾人之前,“眾位平身吧。”

“謝陛下……”一群哭啞了嗓子的人說著陸陸續續站了起來。

皇帝的腳步來到廣場正中,麵對著那麼多殘缺恐怖的屍體,他沒有露出恐懼或者厭憎的神情,而是悲傷動容。

“自朕繼位,夙興夜寐,勤於政務,不敢有怠,然天降災禍,生民失所,朕痛失子民,卿痛失所愛,朕寤寐自省,萬姓有過,罪在一人。朕外不能收複河山,內不能興邦安民,上負祖宗,下累黎民,朕甚愧之……”

他在說什麼?

皇帝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但朱榆卻聽得一頭霧水,想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念“罪己詔”。可能覺得大地震死了人是因為他德行有虧。

朱榆聽了沒什麼感觸,底下卻是哭倒了一大片,口中念著吾皇萬歲,由此可見,這個皇帝還是很得民心的。

到底是哪裏的皇帝?難道掉下懸崖穿越了?爬個山洞穿越了?

如果是她那個喜歡看穿越小說的表妹趙綾一定會堅定不移地這麼相信,但朱榆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大腦自然拒絕相信這種說法。

皇帝又念了一大篇文縐縐的話,領著所有人哀悼了片刻,這才下令焚燒屍體。

朱榆看到屍體燒了起來,火舌衝得老高,溫度也驟然上升,她臉色微變往後縮去,卻在這時感覺到腳踝處傳來一陣涼意,仿佛有什麼濕滑黏膩的生物在舔著她。

朱榆的頭皮頓時炸了起來——蛇?蜥蜴?還是什麼生物?

未知讓人充滿了想象,朱榆打了個寒戰,奮力向前爬去,想要避開腳下未知的生物,朱榆往下一看,正好是個水潭,不及多想便從山洞鑽了出來,往下一個縱身。

——撲通!

巨大的響聲把捂臉痛哭的百姓都嚇得一個激靈,猛地抬頭向前看去。

“鬼!鬼啊!”站得最近的一批人裏有人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救命啊!”

眾人的視線中,隻見幽深的水潭咕嚕咕嚕冒著水泡,隨後一個披散著黑發渾身濕透的身影冒出了水麵,舉著纖細的雙臂向水邊遊來,手臂上皮肉滲血,遍布著紅色的痕跡。

人群被恐慌的情緒傳染了,一個個驚叫著往後退去,有人被推倒在地發出哭號聲,場麵一度非常混亂。

忽然一個威嚴的聲音厲喝:“都站住!”

隨即許多侍衛同時放聲傳達皇帝的旨意:“陛下有令!不得妄動!”

侍衛們立刻散開維持秩序。

皇帝這才舉步向著水潭的方向走去,聲音沉穩有力:“朕為天子,誅邪不侵,倒要看看何方妖孽敢在此作祟!”

皇帝的腳步來到水潭邊,朱榆的手也攀上了岸。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濕漉漉的發心,又落在岸上血淋淋的十指上,心尖頓時一顫,眼中閃過一絲狠意,抬腳就往那雙手上猛地一跺!

剛露出水麵的朱榆立刻感覺到手背上傳來鑽心的疼痛,忍不住罵了一句“哎喲我草”,手往回一縮,身體便又要往下沉去。

電光火石之間,她下意識做了一個舉動,另一隻沒被踩到的手往前撈了一把,想要抓住可以借力的地方。

皇帝見那水鬼要縮回水裏,正想吐口氣,忽然就見水鬼伸出另一隻手拽住了自己的腳踝,用力往水裏拉去。

“啊——”皇帝發出一聲驚叫。

——撲通!

是皇帝落水的聲音。

侍從:“快救駕啊!”

百姓:“皇上被水鬼抓走啦!”

山穀裏一片雞飛狗跳,隻有屍體在安靜地燃燒。

朱應欽做了一場噩夢,他夢到自己被水鬼抓住了,那個水鬼一頭海草般的黑發,在水裏漂蕩著向他纏去。她冰冷而纖細的四肢緊緊纏住了他的身體,讓他呼吸困難,心髒怦怦怦地跳著,肺部一陣陣刺痛。

“啊——”朱應欽猛地從夢裏驚醒過來,大口地喘息著,雙目無神,渾身是汗。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福子喜極而泣,連聲歡呼,“趕快叫徐太醫和李天師進來!”

朱應欽依舊失神著,直到福子扶住了他的身體,他才緩緩抬起頭:“朕這是在哪裏……”

“陛下,您總算醒了!”福子眼角閃著淚花,“您被刺客拉進水裏,幸虧侍衛們將您救了上來。”

“刺客?不是水鬼嗎?”朱應欽呼吸有些紊亂,想到那個恐怖的身影,仍舊心有餘悸。落水的時候他分明看到那個水鬼身上潰爛的皮膚,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這怎麼可能是人?

“小人也以為是水鬼呢,剛好李天師到了,李天師親自出手抓住那人,是個刺客無疑,還是個女刺客。”福子拍著心口說,“真是太可怕了,陛下愛民如子,怎麼會有人想刺殺您呢?”

徐太醫和李天師很快就進來了,徐太醫跪在一邊把脈,李天師在下方躬著身子請安。

“陛下,臣已將刺客囚禁在天牢,等候陛下發落!”

朱應欽神魂未定:“沒有讓人審問過嗎?”

“刺客身受重傷,陷入昏迷,未能審問。”李天師回道。

這時徐太醫也號完脈:“陛下身體無恙,隻是受了點驚嚇,臣開了點安神湯,喝上三帖即可。”

朱應欽點了點頭,思索片刻,便道:“李天師,你帶徐太醫下去,給那個刺客診治一下,待刺客醒來,召王丞相與風將軍同來會審。”

“微臣領命!”李天師頓了一頓,又道,“陛下,還有一事,臣從水塘裏發現一個包裹,應該是那個刺客所有,此物尚未搜查過,陛下是否親自查看?”

朱應欽思忖一番,道:“丞相與將軍見識廣博,讓他們一同過來查看。”

王丞相和風將軍早在外間候著了,聽到宣召立刻進屋。因為擔心包裹裏有暗器毒藥,李天師讓幾位大人遠遠站著,讓一個侍衛把包裹打開,裏麵的東西被一件件掏了出來,陳列在地。

“陛下,這瓶藥水顏色詭異,應該是毒藥無疑!”李天師神情嚴肅地看著消炎藥水。

風將軍拉了拉登山繩,居然十分堅韌:“這繩子如此結實,定然是用來行凶的!”

王丞相看到了黑色的速幹衣,慎重道:“臣覺得這應該是夜行衣!”

朱應欽輕輕點頭,指了指地上的手機:“這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從未見過,又是什麼?”

風將軍摸了摸下巴:“臣曾見過一張圖紙,和這東西有八九分相似。”

“何物?”王丞相伸手要拿。

“蜀中唐門的暴雨梨花針!”

王丞相默默收回手。

風將軍指著HOME鍵肯定地說:“這裏就是機關。”

朱榆也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一個男水鬼死命抓著自己撲騰,比自己還像海草的頭發纏住了她的脖子,勒得她喘不過氣。

朱榆猛地咳嗽起來,意識逐漸清醒,口腔裏濃鬱的苦味讓她忍不住反胃嘔吐起來。

“醒了!”徐太醫點點頭,對守在外麵的侍衛說,“去回稟陛下,刺客蘇醒了,可以會審了。”

朱榆茫然地環視一周,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一間簡陋的房間裏,陽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竟然已經天亮了。一個藥童手裏拿著一個小碗,從碗中殘留物質的氣息分辨,剛剛應該是他在給自己灌藥。

昏迷前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回到腦海中,朱榆的臉色漸漸變了。

剛剛那個人說的是皇帝和刺客兩個詞吧。

皇帝應該就是先前踩了自己一腳的那個男人,刺客……難道是指自己?

徐太醫眼神冷漠地掃了朱榆一眼,“既然醒了,就自己起來吧,若不然,侍衛們押著你可不會手下留情。”

朱榆緊閉著嘴,臉色依然慘白。身上的衣服被換過了,她也懶得問是誰換的了,此時身上穿的是一套粗布麻衣,可能是哪個宮女的衣服,身上的東西也都被搜走了……

朱榆跟在徐太醫身後走著,一隊侍衛在周圍緊緊盯著她。朱榆一路上偷偷張望,發現四周亭台樓閣十分精致,園中也有假山流水,看起來就像是王府——該不會真的是皇宮吧?

走了片刻,到了一個有侍衛把守的地方,徐太醫躬身道:“還請通報,臣帶刺客來接受會審。”

過了片刻,裏間就傳來福子的聲音:“宣徐太醫!”

朱榆還愣神著,後背被人推了一把,才往裏走去。

禦書房裏,朱應欽坐在書案之後,王丞相和風將軍站在下首,地上一個黑色的包裹被打開了,裏麵的東西被分開陳列。朱榆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大膽!見了陛下還不跪下!”福子眼睛一瞪,對朱榆怒目而視。

朱榆被侍衛壓迫著按著肩膀,她受了傷又許久沒進食,沒有體力對抗,隻能被迫跪在地上。

生平第一次跪人,她心頭一口氣血翻湧,十分不暢。

萬惡的封建社會!

“抬起頭來!”風將軍瞪著銅鈴般的雙眼吼道,“還不老實交代,你叫什麼名字,奉誰的命令來刺殺陛下!”

朱榆皺了皺眉,抬起頭看了看風將軍,又看了看王丞相,最後目光落在朱應欽臉上。

也算和對方糾纏了一番,但這才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對方的長相。也不知道這是哪裏的皇帝,但應該也是皇好幾代了吧,從長相上看明顯看出了基因優化的結果,額頭光潔飽滿,雙目溫潤深邃,稱得上劍眉星目,俊美不凡了,加上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與雍容,朱榆可以肯定這確實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墮落貴族。

朱榆不加掩飾的審視讓朱應欽不自在地輕蹙眉心,身為九五之尊,從來沒有人敢用這麼赤裸裸的眼神看他。

“放肆!誰準你抬頭這樣直視聖顏!”福子厲喝一聲。

朱榆掃了他一眼:“不是剛剛這個大叔讓我抬頭的嗎?”

被叫大叔的風將軍氣息一窒。“本將軍年方而立……”

朱榆一怔,“我還以為你四十有六了,長得真著急。”

風將軍怒目:“那是因為本將軍日日操練兵馬!”

朱榆:“經常曬太陽確實老得快,要注意防曬。”

風將軍下巴一抬:“男子漢大丈夫,何懼曬老!”

朱榆:“那我叫你大叔你還不樂意?”

風將軍:“你……”

“咳咳!”朱應欽清咳兩聲,打斷了兩人的題外話。灼灼的目光落在朱榆麵上,朱應欽眼中帶著幾分好奇的審視,“你到底是何人?”

自知方才失態,風將軍臉皮一紅,閉上了嘴。

朱榆回視朱應欽:“我不習慣跪著和人說話,你讓人搬張椅子給我,我再告訴你。”

“你還敢討價還價!”王丞相冷哼一聲,“陛下,依微臣之見,還是動刑吧。”

朱榆也是冷哼一聲:“野蠻人。”

王丞相眼看也要發飆,朱應欽忙抬手止住了他。“看在她傷勢極重的分上,就讓她坐著吧。福子——”朱應欽給福子使了個眼色,福子立刻心領神會地給朱榆搬了張椅子。

朱榆從地上站了起來,揉了揉酸疼的膝蓋,這才慢條斯理地坐下。

“好了,現在你可以回答朕的問題了吧。你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朱應欽盯著她的臉,不放過她一絲表情。

朱榆直視他的眼睛,大大方方地說:“我叫朱榆。”

聽到這個名字,王丞相和風將軍都是倒抽了口涼氣,隨即憤憤不平道:“你姓朱?”

“姓朱怎麼啦?”朱榆不解地皺了下眉,為何這些人反應這麼大?

王丞相很快回過神來,氣憤地指著她的鼻子:“你撒謊!所有國姓之人都記錄在文牒之上,並沒有你這號人!”

朱榆捕捉到“國”姓二字,心想原來這裏的皇帝也姓朱。

“姓朱的人那麼多,你就一定全都認得嗎?”朱榆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我確實叫朱榆,信不信隨你。”

王丞相仍是不信,但皇帝止住了他,“朕來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