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心天涯,何枝可依棲(一)(2 / 3)

將月白的披風解了,交給侍女,蕭寶溶舒緩坐下,依舊是那等優雅寧和神態,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已滌去眉眼間的澀意,微笑道:“手邊事已了,想著許多日子不曾見你,也著實掛念。阿墨,近日可好些了?”

我見他笑意溫煦,下意識地便想走到他近前坐下。但靜了靜心神,我終究隻是挪動了下身子,依舊倚著軟榻,含笑答道:“好些了,都隻這樣。大夫說有四個月以上,待胎盤穩固,應該就不妨事了。”

蕭寶溶歎道:“你這丫頭,小時候倒是活蹦亂跳沒病沒災的,怎麼大了,反而越來越嬌弱了?”

我心窩一熱,也煩惱起來,“嗯,大約正好懷上時趕了遠路,著了風寒,這體質虛弱下去,一直沒能補上來。”

“這也是你素日心事太重的緣故。”他低頭喝了口茶,微蹙的眉已能看出細微的紋路,半垂的濃睫上若有清愁纏縈,“朕好生後悔,不該讓你去和談。那麼,至少你今日還肯在朕的懷邊撒嬌吧?即便從不曾真正喜歡過朕,卻會一直記得,朕是你的親人,唯一的親人。”

我不覺抬高了聲音道:“現在你還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親人!”

“哦……”他抬眸,眼底一片霧水蒙蒙,卻笑得淒涼,“是麼?那便是三哥老了,笨了,才覺察不出。”

我語塞。他的確是我心底最親近的人,可即便是他,也有越來越深的裂痕無可彌補,無可跨越。

“就這樣養著,拖著,直到這孩子出世,都不打算給他一個名分麼?”他不著痕跡地看著我隱約的彷徨,淺淺一笑,依舊風華絕世,靜若白蓮,卻已蒙上塵世的滄桑,掩蓋了原來那脫俗出塵的氣度。

在覺出他有排斥異己之心後,我哪裏敢舍下長公主的自由,入宮去做他的皇後?我總是很自私,一定要先穩住我和依賴我的那幫臣子的地位。

何況……心底深處,我總是舍不得另一個日漸憂鬱的秀頎身影,在聽聞這消息後黯然神傷……

但孩子的名分,我倒也想好了,“陛下找位愛姬立為妃子,對外隻宣稱她懷孕了,待這孩子生下,就算是我從她那裏抱過來養著好了。”

蕭寶溶的眸子瞬時深沉如夜,卻有一點兩點的寒芒,流星般地閃過。

冰雪般的麵龐沉凝了好久,但聞他一字一字地說道:“阿墨,不管你做何打算,這個孩子,朕要定了。你可以養育他,但朕絕不許你將他帶到寧都以外的任何地方!”

他的性情極溫文,即便大怒也很少這般冷冽嚴肅地說話,一時讓我呆住,吃吃道:“什……什麼?我幾時說要把他帶出寧都了?”

蕭寶溶依舊披了一身霜雪般冷然凝視著我,直到我腹中一陣翻滾,皺眉呻吟一聲,小落拿了銀盂給我嘔吐酸水時,方才緩了過來。

“何必這樣強撐著?”他走到跟前輕輕為我揉著背部,歎道:“我也曉得你這府裏的幾名大夫,醫術雖好,對婦人生產之事卻不精。特地叫了可靠的太醫來給你調理,也不肯好好診治,難不成還真怕我對你不利?你放心吧,便是你有除朕之心,朕也不會舍得你和孩子。”

我又是傷感,又是委屈,禁不住叫道:“誰有除你之心?左不過是如今我也擋了三哥的道了,三哥要拿出當日整倒吳相那等手段對付我罷了!”

話未了,胃部一抽搐,我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又吐了出來,濺了好些穢物在他潔淨的衣袍上。

他也不嫌髒汙,急急用帕子拭著我的唇,微慍著叱喝小落等人:“怎麼還不去叫大夫?吐成這樣沒看到麼?”

小落一邊應了叫人去喚大夫,一邊回道:“陛下,公主體弱,自從有孕在身,一直是這般。”

蕭寶溶便不語,修長的臂膀扶過我,柔聲在我耳邊道:“阿墨,先回床上休息去吧!”

我腹部一空,人更虛浮無力,隻得點頭,倚在他懷中,由他將我抱到床上,略漱了漱口,便臥於床上,在頭暈眼花中,漸漸意識模糊起來。

朦朧中,隻覺有大夫前來診脈,蕭寶溶問了許久,連聲音都抬高了許多,隱隱是在怪責他們不會調理,讓我如此病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