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連環策,南柯繁華斷(二)(2 / 3)

忐忑掀開他房屋中厚厚的銀線蓮紋錦簾,銀霜炭溫暖的炭香融著清新的杜衡清芬撲麵而來,馥鬱得蓋過了淡淡的酒香。

蕭寶溶正安靜地坐在案前,雲過天青色的素袍鬆鬆地用衣帶束著,一絲花紋俱無,一襲寬鬆的裘衣懶散地披在肩上,竟比外麵漫天的飛雪還要潔白幾分,更襯得那麵頰如冰雪無瑕。

修長的十指,與執於掌間的白玉酒壺有著相類的顏色,幹淨得剔透,泛著接近透明的青。酒壺略略一傾,明亮的美酒便從壺嘴穩穩流出,晰瀝瀝落於同樣質地的雙耳蟠龍酒盞中。拇指與食指優雅地輕輕拈過,送至淡色的唇,緩緩飲盡。

他的雙眸微闔,黑睫在眼底投了一圈陰影,並無損他清俊秀好的容貌,反更多了幾分讓人心酸疼痛的憂鬱,憂鬱到連那等明亮的雪白裘衣輕擺時,都如飄舞在北風中那般淒涼著。

可他還是那樣安靜地坐著,默默地自己執壺,慢慢倒酒,緩緩輕啜,仿佛並不知道自己那樣的姿態,已生生地將滿屋溫暖的酒香炭香,逼作了噬骨蝕心的夢魂俱傷。

坐在我跟前的這個人,像是早已碎了,卻硬給一副薄薄的軀殼攏出看似完整的軀體,可稍一用力,便能四分五裂,碎成一地琉璃。

“三……三哥……”我不由喚得小心翼翼,連坐到他對麵也是悄無聲息,生怕驚著他般惶恐著。

我本來很擔心蕭寶溶又會大醉著不省人事,或容色冷淡地對我視若無睹,依舊將我當成顛覆了他的地位的政敵。

我甚至做好了對他低聲下氣詳加解釋的準備,橫豎他並不是別人,而是蕭寶溶,養育我長大的蕭寶溶。既然是我錯了,是我中了別人的計,我活該拖著千瘡百孔的身心,努力去彌補我犯下的錯。

可蕭寶溶居然抬眼望了我一眼,唇角一彎,笑意淺淺淡淡,溫潤如初。

“你來了?我本以為,你不會來。”他噫歎般說著,繼續倒酒,飲酒。

除了他正用著的那套酒壺酒盞,一旁還有一隻烏木龍鳳戲珠朱漆托盤,端端正正放了一壺酒。這壺是青花瓷的,胎質卻堅白細膩,釉色幽清淡雅,隱見酒水蕩漾;花鳥的青花紋飾精致如畫,直欲飛出壺來。

雖是細瓷,但如此質地紋理,其價不比白玉差多少了,一看便知是皇家專用之物。

我派來的人,雖是限製了他的行動,可他的飲食用度,並未因此略有虧缺,倒讓我安心了些,勉強笑道:“我怎會不來?便是死了,你也是我三哥。”

蕭寶溶便點點頭,“我死了,便依然是你三哥?若不死呢?”

我真的討厭這場雪,沙啦啦地打在窗紗上,果然白得不祥,再和蕭寶溶死不死的話聯係起來,讓我頓時懊惱,“三哥,我說我死了,你也是我三哥。縱然你不認我,我不會不認你。”

蕭寶溶依舊點點頭,“嗯,你認我,那麼,你說說看,你為什麼認我?”

我望著他溫文安詳卻平靜得可怕的麵容,忐忑地咳了一聲,低聲道:“三哥,其實……我們本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妹,對不對?魏軍兵臨城下,想來三哥也該略有耳聞,是咱們摒棄前嫌共禦外敵的時候了。”

“共禦外敵……”那雙冰明玉潤的眼睛忽然有了薄薄的諷意,像是聽著了什麼好笑的話語,“阿墨,你的外敵……難道不是我麼?”

抱住自己的肩,隔了厚厚的冬衣,我都覺得出手指掐入自己骨肉上的疼痛,連笑聲也尖銳起來,“三哥,曉得為什麼你會覺得我的外敵是你麼?因為你把我視作了你的敵人!你連我都不信!你為什麼連我都不信?”

蕭寶溶盯著我,依然看不出任何的大悲大喜或大驚大怒,半晌才又說話,卻連口吻也是淡淡的,“那麼……你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