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倏地迸落,我想用力搖晃他,喚他坐起,卻給他滑落的軀體帶著直往下墜,幾乎連抱也抱不住,徒勞地在那片風流蘊藉的雲過天青的衣料上留下大片的血跡。
而蕭寶溶的唇邊依然在溢著血,容色慘淡,冰涼的手扣了我五指,啞著嗓子低沉道:“既給我鴆酒,何必後悔?”
震驚中,我的喉嗓如被掐住,憋悶到極至,連話語都似給硬擠出來一般尖細著,“三哥,我沒有……我沒有……”
可我和蕭寶溶相扣的指縫間,猙獰的黑血正蜿蜒而下,仿佛在無聲地控訴,控訴我手掌上洗不幹淨的他的鮮血。
驀地抬頭,我狠狠瞪住在一旁無聲痛哭的韋開,慘厲叫道:“這……這鴆酒是哪裏來的?”
我很怕蕭寶溶與他的部屬暗中再有聯係,除了我自己的幾名心腹,再不許一人進入閑月閣,而閣中是何等重地,怎會出現這種會致人死地的毒酒?
韋開居然也含恨瞪向我,隻是隱忍著不敢發作,粗聲道:“公主遣薛冰源送來了鴆酒,這才一會兒,就忘了?”
薛冰源?
因韋氏兄弟與蕭寶溶走得太近,即便韋卓因救我而死,我也不敢再重用他,寧肯厚加賞賜,將他留在蕭寶溶身畔侍奉;而我身畔最親信的侍衛統領,的確是薛冰源了。
恍惚覺出了更大的陰謀如兜麵而來的巨網,已緊緊網住我,網住蕭寶溶,讓我再透不過氣來,連掌心的冰冷,都已與蕭寶溶不相上下。
咬緊了牙關,我緊緊抱住蕭寶溶的頭,蹭著他的額,低聲道:“三哥,有人假傳了我的話。我一直隻要三哥陪著我,陪著我走前麵的路。”
蕭寶溶仿若笑了笑,卻輕薄如紗,散淡如塵,隻在頃刻間便不見了。
“阿墨,為了大齊,我曾利用過你,但我從不曾想害你。我也不曾想你,你會害我,從不曾……”他低低地喘著,手指緊扣著我,聲音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我是不是該相信,你過來,真的隻是想和我一起離開……”
“是!是!”我高聲應他,滾燙的淚水一滴滴落到他的麵頰,“是我中了拓跋頊的計……才弄丟了我們的孩子!三哥,三哥,我一心想為你生下他,然後看著你抱著他,笑啊,笑啊……”
我似乎真的看到了我瓊姿玉立的三哥,含著菡萏出水般清淺的笑,眼神溫存柔潤,靜靜立在我的身畔,對著我們的孩兒,溫柔地喚著阿墨,喚著我們的孩兒。
忽然間便嗚咽著說不出來,恍然便覺出,縱然他不是被我刻到心底深處的那個人,也是始終盈在心頭的溫暖。
離了那團溫暖,我還能感覺得出什麼?
冷,疼,和刻在心底刻入骨髓的疼痛?
“阿墨,阿墨……”我真的聽到了蕭寶溶在喚我,溫柔憐惜,一如既往。
透過迷離的眼眸,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他的麵容。墨黑的發散落地間,更襯得那麵龐質若冰雪,快要融化般的潔白潮濕,悲傷而寧謐。可那委頓無力的神色居然看不出怨恨,甚至看向我的眼神裏,依稀可辨得一縷輕暖。
“阿墨……”他低低地吟哦,修長蒼白的手指涼涼地撫過我的臉,似想拭去我的淚水,“我寧願……你平平淡淡過著……我好悔……富貴權勢裏,沒有你想要的幸福……”
指觸那般涼地滑過,熟悉的觸覺因那指尖的顫抖而讓我心也悸動起來,拚命地抱住他,試圖扶住他越來越沉下去的軀體,衝著剛剛奉命走入的太醫失聲哭叫:“還不來救人……快救人……”
而蕭寶溶渾然未覺我的痛哭,那樣美好如花瓣的眼睛,夜一樣黑著,卻已看不出其中的光彩。他依舊用思索詞曲般半含苦惱的低低嗓音說著:“我總以為……我應該擋在你前麵……我可以給你……給你……”
他終究沒能說出想給我什麼。
平安?幸福?快樂?一生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