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便覺出,以往那個瀟灑隨性的少年,已經真真正正地成長為有擔當有主見的男人。他為端木華曦大怒,雖然太過激動,也不是全無理由。
若我受這樣的委屈,隻怕連司徒淩那樣隱忍的性子都未必能耐得下來。
低低歎息一聲時,端木華曦才注意到有人進來,抬眼看到是我,臉色立刻變了。
我上前見禮:“見過賢妃娘娘。”
端木華曦抿著唇,緊盯我半晌,牙縫間迸出幾個字來:“你是來看端木家的人有沒有死絕嗎?”
我淡淡道:“賢妃,我雖心狠手辣,可我從未忘記和皇上相識多少年的情誼。他另眼看待的人,我還不至於痛下毒手。”
端木華曦冷笑,“我從小便知昭侯不同凡響。即便立場不同,我也一向欽敬昭侯英姿果決,巾幗不讓須眉。卻從不知昭侯也是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我一向就是小人。可我敢做敢當。本朝最殘忍的生烹活人之事就是出自我手,我也沒瞞過任何人。”
我盯著那張臉,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一絲虛偽,以找出她刻意挑撥我和司徒永關係的證據來。
可她的眼睛很幹淨,即便是恨,也是幹幹淨淨的純粹恨意,並不像端木皇後或嫦曦公主,將太多心機藏於不經意的笑語間。
司徒永略一猶豫,輕聲道:“華曦,晚晚的確不是那樣的人。她若真做了,不會不承認。或許,有其他人恨著皇後,有意嫁禍給她,讓我和她心生嫌隙。”
他抬頭向我歎道:“皇後薨逝,素素就得推遲入宮。即便入宮,必和華曦不睦,我也難免猜忌。我誤會你,隻怕更中了有心人圈套。”
見他還肯相信我,我略感欣慰。
他口中的有心人,無疑是指司徒淩。一旦皇帝和秦家彼此猜忌,素素入宮也未必能改善兩者關係;而我一旦誕下司徒淩的骨肉,誰親誰疏,更將一目了然。
但從司徒淩的反應來看,此事分明和他無關。
眼看他們兩人已越鬧越僵,我隻得道:“我敢保證,此事不但與我無關,也與定王無關。皇上,顧惜當日同門情誼的,並不隻我和皇上。”
司徒永皺了皺眉。
而端木華曦倚在司徒永肩上,似忍了又忍,終究忍耐不住,冷笑道:“果然個個都情深意重!尤其昭侯,對皇上、定王,還有南梁那位軫王,都深情得很呢!”
“華曦!”
司徒永低斥。
端木華曦哽咽道:“難道不是嗎?也不知那日軫王和母後說了什麼,才讓母後那樣不對勁,一言一行竟像早已預知了自己結局一般!”
她向我一努嘴,“誰不曉得軫王來大芮為的其實是她?指不定便是她暗中指使的,那時就在母後那裏做了手腳!”
我心神大震,脫口問道:“淳於望?淳於望去看過皇後?”
淳於望應該和司徒永有所約定,至少也有著某種默契,常在宮中行走,並參加過德太妃的喪儀。但他和端木皇後應該從無瓜葛。
司徒永靜默片刻,問道:“前段時間,你是不是給過淳於望一封信?”
淳於望身在異國,身份又惹人注目,驛館中必有他和司徒淩的眼目,我也沒指望他們會對送信之事一無所覺。司徒淩當是猜到了信件內容,很聰明地選擇了故作不知;而司徒永呢?
我心口發緊,說道:“我勸淳於望盡快離開是非之地。送信的是小楓,皇上不信,可以向她求證。”
司徒永歎道:“可我昨晚召來軫王詢問此事,他卻告訴我,昭侯不便入宮,因此讓他傳幾句話給端木皇後。”
“你……你說什麼?”
我失聲問著,已自倒吸了口涼氣。
司徒永道:“我問他到底傳了什麼話,他卻不肯說,讓我來問你。”
他慢慢道:“其實我就想問問你,你讓他和皇後說什麼了?或者,你根本什麼也沒說過?那他找皇後做什麼?”
我失神地站了片刻,答道:“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可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司徒永會突然這樣疑心我。
他對我和淳於望的感情,隻怕比我自己還要看得明白。淳於望是異國親王,並隱隱有和他聯手之勢,如果不是因為我,絕對沒有理由瞞著他幹涉起宮廷內務。
我不知道自己怎樣走出的玉粹宮。
一架肩輿飛快地奔來,落在我跟前。隨我入宮的侍從向我行禮道:“將軍,王爺不放心,正在西華門等著,遣我們在此接了將軍一起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