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帝司徒永登基才半年多,因連番遭遇太妃、太後薨逝,傷慟而病,並於送太後靈入地宮後不治而亡。因其年少無子,朝臣擁立其堂兄司徒淩為帝,改元弘睿。新帝司徒淩為堂弟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上其廟號為孝烈。
所謂妻隨夫貴,定王妃秦氏依例冊為皇後;又有一秦氏姬妾,封為昭儀。秦皇後病重,冊封之日都不曾出來受禮;但秦皇後的胞兄秦晚曾帶病出現在朝堂,領一班文武官員向新帝朝拜。
柔然聞得芮國動蕩,趁機發兵攻芮。秦家軍抵敵不住,撤軍到燕然山以北,與柔然軍隊僵持。
朝中多人建議派出秦家主將秦晚前往北疆坐鎮,並遣出目前鎮守在京畿以北的秦哲所部近兩萬秦家軍。司徒淩留中不發,卻從南方連調兵馬,開往北疆支援秦家軍。
這時我正被困在未央宮中,幾乎每天都給灌上比我膳食更多的藥汁。
不論原來他是什麼打算,但我到底能看出,至少,他現在其實並不希望我死去。
他甚至隻是生擒了沈小楓,待我回北都後依然把她撥到了我身邊侍奉我,隻是我身邊更多的則是他的親信侍衛,竟把未央宮封得嚴嚴實實,再不容我踏出皇宮半步。
他很少來看我,——即便偶爾過來,經曆了那麼多的變故,我跟他也已無話可說。
但如果我願意,我還是可以去看看別的妃嬪。
比如,孝烈帝的賢妃端木華曦。
司徒永離世後,端木賢妃哀痛而病,新帝將其遷居別宮,延醫細細調理,甚是禮遇。
而我過去看時,的確看到了很多侍奉她的宮女太監,卻沒有一個是原來侍奉她的。
她已病得形銷骨立,弱不勝衣,待見到我時,大而無神的眼睛裏慢慢滾落淚珠,順著高聳的顴骨滑下。
被熏得暖洋洋的空氣裏飄著凝滯的血腥味;這種氣味對於落胎兩次的我已經不陌生。
我問她:“是誰做的?”
她淒然一笑,“誰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多人不想他生下來;即便生下來,他也未必活得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點頭,“是啊,他如果掙紮著活下來,隻怕比死還艱難。便是永,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這份活罪。”
她便望向我,“聽說,他去時,你在他身邊?”
“對,他說,他有句話要告訴你,可臨別的時候,隻顧木木地抱著你,卻忘了和你說了。”
“什麼話?”
“他說,他其實也喜歡你,喜歡很久了。他說他很想帶著你遠遠離開這裏,過逍遙山水的日子。就像……當年也曾有個人帶我離開這裏,偷偷地過了三年逍遙快活的日子。”
她的眼眶通紅幹澀,好像早已把淚水哭得幹了,但這一刻居然又滾出了水珠。
她道:“其實我們並不屬於這裏。”
我笑了起來,“永師弟也這麼說。”
喂她吃了點清粥,我轉身離去時,她忽喚住我:“晚晚師姐。”
這是她第一次依著司徒永的稱呼喚我。
我回過頭看她。
她問:“晚晚師姐,你說,如果我死了,可以和阿永葬在一起嗎?”
我想了想,答道:“大概,能吧?”
她便粲然一笑,豔若桃花,“謝謝師姐。”
我微微笑道:“不謝。”
這天夜晚,端木賢妃薨逝。
第二天,我親自到武英殿求見司徒淩,要他追封端木華曦為皇後,與司徒永合葬。
他黑沉沉的眼睛盯了我許久,答道:“準了。”
看著即刻有秉筆太監前去擬旨,我也鬆了口氣。
我總算不負端木華曦的那聲“師姐”。
有時候,人活著比死去更艱難。相信司徒永地下有知,也不會怪我為什麼不盡力把端木華曦留在人世間。
這座皇宮,繁華富麗,卻步步殺機,於她已是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