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幾步,一個年過不惑的錦衣男子迎了出來,正是壽安伯付晟,他見薑離如此年輕,眼底閃過絲疑色,又拱手道“薛姑娘,請你救救我女兒,她快不成了!”
薑離麵色一沉,加快步伐入上房,剛一進門,便見花紋繁複的地衣上點點血跡,刺目驚心,她不敢駐足,腳下生風直奔後廂。
“阿慈!是母親啊——”
隨著一道悲愴之聲,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薑離往北麵拔步床上一看,便見滿臉冷汗的付雲慈墨發披散,正意識不清地在榻上掙紮。
她身上僅著一件素白中衣,此時襟口處大片血色氤開,伯夫人柳氏按著她的手臂,兩個紅著眼的婢女按她的肩與腿,三人合力,卻仍製不住她,她麵上恐懼分明,仿佛碰她的是惡鬼猛獸……
“不,不要碰我……”
“不要過來……”
薑離利落解下鬥篷,又挽袖上前,“夫人,交給我罷——”
柳氏退開兩步,“薛姑娘,求您救救我女兒……”
薑離眉眼沉肅,先握住付雲慈手腕問脈,但這時,她看見付雲慈沾滿濕發的額角、唇角皆有淤青,目光往下一移,又見她半露的肩頭亦有大片暗紫,薑離擰起眉頭,傾身解開付雲慈染血襟口的刹那,她背脊悚然一涼。
付雲慈傷在心口,已被簡單包紮過,但因掙紮,包紮的棉帶崩開,血色如墨跡般滲出,而她露出的上半緣胸乳處,兩道可疑的青紫掐痕觸目驚心。
薑離凜然道“懷夕,針囊——”
“母親,母親救我……”
“母親,母親……”
察覺到生人靠近,付雲慈驚懼更甚,極度絕望下,掙紮也成了本能,但她越掙紮,越痛得渾身發抖,薑離按著她肩頭,摸準本神、天衝、神庭三穴,迅速地紮了下去。
付雲慈聲音一輕,掙紮力道亦弱了幾分,薑離又迅速取針,刺其手部陽明、少陰、少陽三穴,幾息功夫,付雲慈徹底癱軟下來。
薑離揭開傷處白棉,隻見傷口自上而下,寸餘長短,深卻可見骨,傷處本被敷了藥,但因流血過多,藥粉皆被浸開,她沉聲道“付姑娘受傷至少兩個時辰了,除了這止血的三七粉,還用過什麼藥?”
翠嬤嬤道“用過補心續命丹,喂過參湯。”
薑離不敢置信,“這麼重的傷,是你們自己治的?”
柳氏啞聲道“薛姑娘,您也看到了,這等情狀,我們不敢隨便請人來醫治阿慈,翠芸學過些醫理,便先試試了,是不是耽誤時辰了?求您一定要救阿慈……”
高門世家最重私隱,付雲慈之傷自不可輕易為外人所見,之所以請薑離,一來她是女醫,當今世道女醫地位低下,便是長安城,醫術高明的女子也不多,二來她盛名在外,這等重傷或許隻有她能治,三是想著她初回長安,認識的人少,口風也嚴些。
薑離利落問“府中可有藥房?”
見嬤嬤點頭,她立刻道“按兩個方子取藥——”
翠嬤嬤忙去拿紙筆,“您說——”
薑離定聲道“第一方,取麻黃、芎藭各五錢,幹薑、人參、當歸、桂心、甘草各三錢,杏仁四錢,三碗熬一碗,熬好立刻送來。”
“第二方,膽南星、血竭、南紅花五錢,沒藥八錢,馬錢子九個,龍骨、川羌活、螃蟹骨、當歸三錢,淨**一兩,研末送來——”
付雲慈未再掙紮,可聲息也一時比一時弱,薑離說完藥方又檢查她身上各處,片刻後,她緊擰的眉頭鬆了一分,付雲慈通身上下雖有多處青紫淤傷,但致命傷隻有胸前一處,她人也不曾受過侵犯。
薑離凝重道“付姑娘此傷傷及心脈,再加受驚過度、失血過多,眼下確有性命之危,我以續命湯溫陽補元、活血益氣,再以第二方止血,稍後替她清理傷口,縫合後,針灸大陵、神門、郤門幾穴護其心脈,倘若她三個時辰內能醒來,便算渡了此劫,倘若醒不過來,那便要看天意了。”
柳氏哭得肝腸寸斷,付晟站在內室門口,亦是哀切不已。
翠嬤嬤親去備藥,薑離以桑絨線穿針,又吩咐懷夕“麻沸散,酒——”
懷夕遞上一粒備著的丸藥,薑離不知想到什麼,又多拿了一丸,懷夕麵露詫色,但薑離不曾解釋,利落地將兩丸麻藥給付雲慈喂了下去。
等了片刻,薑離以烈酒清洗付雲慈傷口,又以針線將傷處縫合,期間付雲慈吃痛淺醒來片刻,口中依舊求救般喚著柳氏,薑離看得心如油煎,可翠嬤嬤交代在前,她隻能生生忍住不問。
一刻鍾後,止血散送來,薑離敷藥重新包紮,又施針保其心脈,待續命湯熬好,侍女丹楓替付雲慈理好衣衫,又喂她飲下半盞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