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簡思勤忙問“妹妹,適才裴少卿與你說什麼了?”

薑離平靜道“問付姑娘的病情罷了。”

馬車轔轔而動,往簡府所在的通義坊去,此時天色將晚,道旁鱗次櫛比的酒肆茶樓皆亮起燈籠,一片燈火熒煌間,簡思勤指著窗外道“妹妹快看——”

薑離探身望去,下一刻,她清淩淩的眼瞳狠狠一顫。

簡思勤未察,隻問“妹妹可聽過‘登仙醉慕莊生蝶,誰夢極樂在長安’的詩文嗎?就是寫這登仙極樂樓的,這樓是廣陵蘇氏的產業,五年前著過一場大火,今歲開春才重建起來,如今才半年,又成了長安城夜夜笙歌的銷金窟。”

薑離目之所及,一棟光彩奪目的樓闕正佇立在長街盡頭,其主樓高五重,雕甍畫拱,朱欄彩檻,曲尺朵樓廊橋相連,若飛虹淩空,彩旗繡旌金翠相招,似夢幻瓊樓,再加上悠揚的絲竹簫鼓之聲,確是人間極樂地,薑離眯著眸子,心腔發緊,周身肌膚也似燎起一陣灼痛,她放下簾絡,氣息僵滯地坐了回來。

簡思勤道“這裏雖是風月地,可賞之樂卻頗多,許多閨閣女子常常扮作男兒來此消遣,等你哪日有了興致,表哥帶你去見識見識。”

薑離扯出一絲笑,“好,多謝表哥。”

……

簡家的宅邸精巧闊達,亭台幽然,園景寫意,方璿更為薑離備下一處華美錦繡的閨房以讓她隨時來小住,剛看完閨房,簡伯承下值歸來。

簡伯承年過四十,氣質儒雅隨和,幾日未見外甥女,自又是一番噓寒問暖,待用晚膳時,他也提起那新娘屠夫的案子,為錢甘棠萬分惋惜。

聽簡思勤說起裴晏調查此案,簡伯承歎道“那孩子也是不易,當年他父親去世之時他才五歲,老國公身體又不好,不知多少人說裴國公府後繼無人,後來他卻青出於藍了,今日我和工部的馮大人閑聊,還聽說四年前他想去工部和刑部,卻都被陛下否了,這麼幾年曆練完了,卻去了大理寺,倒叫人意外……”

薑離聽著此言,一時恍惚起來。

裴晏的父親裴溯是景德十二年的狀元郎,後入吏部為官,短短三年便升任吏部侍郎,同年他與早有婚約的高陽郡主成親,次年得子裴晏,裴晏的“晏”字是海晏河清的“晏”,正是裴溯忠君愛民之夙願,後來景德帝有心讓他外任曆練,卻不想他於任上遇到時疫,在賑災時染疫而亡,終年二十八歲……

回薛府的馬車上,薑離又想起裴晏下午所言。

裴晏並未說錯,若真想要盡快查清謀害付雲慈的凶手,隻能借助官府之力,可按裴晏周全謹慎的性子,憑何會不顧章程信任一個與他相識兩日之人?

薑離想不通,心底亦不安,待回薛府,想著整日未麵見薛琦,便先往主院請安,她人雖是冒名,禮數卻不出錯,到了主院,薛沁與姚氏也在。

見懷夕抱著凝香閣的香盒,薛沁道“長姐怎在買凝香閣的東西?這半年凝香閣已沒落,如今時興浮香齋的胭脂香膏,不過最緊俏的幾樣難買。”

薑離下午已聽過浮香齋的大名,無所謂道“能用便好。”

薛沁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薛琦看向她的手,“說你受了傷,怎麼看病還傷了自己?太子妃過幾日或會宣召,你速速養好傷,莫失了禮數,後日去公主府赴宴,你好好跟著沁兒,既回了長安,還是要有世家貴女的樣子,我看你姿儀甚好無需教,但高門貴胄的規矩你多有不知,屆時讓沁兒照拂你。”

薑離恭聲應是,薛琦滿意地讓她歇下。

……

翌日清晨,陰沉數日的天穹終於放晴,薑離的馬車停在壽安伯府門前時,初升的暖陽將覆雪的屋簷映出一片晶瑩明光。

門房小廝待她敬重又熱絡,一路將她請進了付雲慈的院落,翠嬤嬤得了信兒站在門口候著,待進了屋子,柳氏亦從後廂迎了出來,“勞煩薛姑娘一大早過來,昨夜阿慈終於睡好了些,這會兒剛用過湯藥,正盼著你來呢。”

薑離聞言心弦微鬆,待入內室,便見付雲慈和衣靠在床頭,麵色果真紅潤許多。

她落座床邊,挽袖問脈,不多時含笑道“脈象平穩多了,今日方子不改,兩日之後再換,傷處的方子我要再加一味雞血藤,三錢研末外敷。”

翠嬤嬤聽命自去備藥,付雲慈這時看著麵容疲憊的柳氏道“母親,您去歇會兒吧,我想和薛姑娘說說話。”

柳氏笑吟吟應好,待她離去,付雲慈又屏退丹楓二人,“薛姑娘,昨日阿珩回來,說你們去義莊驗看了其他幾人的遺體,你的想法是她們遇害時未遭施暴?”

提起此事付雲慈還有些後怕,下意識縮著肩膀,薑離肅容點頭,“正是,我也覺十分奇怪,按理凶手為同一人,不可能區別相待。”

付雲慈瑟然道“莫非不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