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應聲而去,不多時捧來六個白瓷茶盞,薑離將每種香丸倒出一粒放入茶杯,再倒上少量清水化開,一股子更明顯的幽香便彌漫出來。
她仔細分辨片刻,道“凝香閣和林下春堂都有豆蔻香身丸與茯苓香身丸,配方隻相差一兩味藥材,凝香閣的豆蔻香身丸多了香附子與當歸,少了甘鬆。林下春堂的茯苓香身丸多了桂心與麝香,少了川穹。浮香齋是木香香身丸和透體麝臍丹,透體麝臍丹與汙漬配方相差極大,木香香身丸比那汙漬多了木香與檀香,還有砂仁。”
薑離沉吟片刻,“排除最不像的,便隻有浮香齋的木香香身丸與凝香閣的豆蔻香身丸最為可疑,但因汙漬幹結日久,有些藥粉已難辨性狀,這二者難定其一。”
裴晏已經看完那份名單,安撫道“但能確定兩家,便先從這兩家入手便可,這份名目你可看看,薛沁也在其上——”
薑離接過名單,剛看一眼便麵露詫色,付雲珩也上前來,很快驚道“真有薛二姑娘,虞姑娘怎麼也買過,還有慶安伯、安遠侯家這些勳爵人家的小姐,慶陽公主殿下也買了!浮香齋這半年的生意真是紅火……”
裴晏當機立斷道“凝香閣的名目也要查,此外,這兩地亦需搜查排除嫌疑。”
馮驥道“大人,眼下外頭不知案情,咱們以何種名目搜查?”
裴晏看向付雲珩,“我記得上月金吾衛曾在長安緝捕過一次江湖匪徒?”
付雲珩立刻點頭,“不錯,說是上月來了四個小魔教中人,搶了城南一家銀號,金吾衛抓了兩個,還有兩個同夥跑了,如今還在審問下落。”
裴晏看向馮驥,馮驥點頭“屬下明白了。”
馮驥轉身離去,付雲珩這時眼珠兒一轉,問薑離道“薛姑娘自江湖而來,可知道那小魔教的名號?”
薑離麵不改色,“你是說滄浪閣?”
付雲珩好奇,“是啊,你們江湖中人不稱他們是小魔教嗎?”
薑離想了一想,“倒也有人喊。”
付雲珩再上前半步,“那你有沒有見過他們那位閣主?”
見薑離迷惑,付雲珩道“沈涉川啊!”
大周立朝兩百餘年,當年太祖打天下時,得了不少江湖豪雄相助,後來每一朝,朝廷與武林皆和睦共存,互通有無,對江湖享有盛名者,世家王侯以誠招攬,高居廟堂者若向往江湖逍遙,也有不少拋卻高官厚祿於武林中開宗立派的。
付雲珩所問之人,便是其中十分特殊的一位,此人表字“涉川”,單名一個“渡”字。
十三年前,十五歲的沈涉川還是長安城人人皆知的工部侍郎公子,他是武學奇才,六歲拜入淩霄劍宗學武,十四歲便是武林百戰榜上高手,再加上他生得瀟灑俊逸,每每打馬過朱雀街時,總有許多女兒家向他投花示好。
然而正是那一年,其父沈棟因貪腐獲罪而亡,其母曲雪青自戕殉情,沈涉川喊冤不成逃往江湖,短短三月後一個叫“滄浪閣”的門派出現在了武林中,與此同時,參與沈棟貪腐案的七八位官員陸續死於非命,沈涉川廣發告令,宣告是他所為。
一時間朝堂震動,景德帝大怒,懸賞發至武林,因賞金豐足,成千上萬的江湖人士圍捕絞殺,沈涉川率滄浪閣反抗,幾乎與半個武林為敵,便得了小魔教之稱。
薑離搖頭,“我便是遇見過,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他。”
付雲珩蹙起眉頭“原來是真的?說他後來落入赤火幫手中,那赤火幫用雷火布置陷阱抓到他,他被雷火所傷毀了臉,還受盡折磨,縱然最後還是逃了,但人啞了,還再未露過真容,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薑離不置可否,似乎對這段江湖軼事不感興趣,見外頭天色已晚,盧卓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便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府中還有事,便先告辭了。”
裴晏起身相送,“也好,香藥有了消息,我讓九思知會姑娘。”
薑離點點頭,攏著鬥篷出了院子,裴晏和付雲珩一路送出來,直到上了馬車,薑離才靠著車璧微微鬆了口氣。
懷夕小臉皺作一團,極低聲道“怎麼長安也喊小魔教啊……”
薑離輕輕搖頭,懷夕忙抿緊了唇。
馬車迎著寒風轔轔而動,等再回薛府時,天色已黑透,薑離進得府門,便見長恭在門口等了多時,見她回來,他急急迎上來,“大小姐——”
薑離輕抬下頜“回去再說。”
長恭應是,一路跟著薑離回了盈月樓,進了屋子,薑離一邊解下鬥篷一邊道“說吧,都探問到了什麼?”
長恭恭敬道“小人打聽到,徐將軍府上那位老夫人出自京畿杜氏,她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已故去,那位哥哥膝下三子二女,如今三位老爺都在巡防營領差,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從前的雍州刺史,今已移居青州,一個嫁去了慶安伯府做續弦。”
微微一頓,長恭沮喪道“榮寶齋那邊小人去問,那掌櫃的說他們月前的確做過那樣一副珊瑚耳璫,還是一整株東海珊瑚打成整套頭麵,但不肯說客人名姓。”
長恭自覺沒辦好差事,滿臉惶恐,薑離無聲冷笑一下,和聲安撫,“沒關係,我已知道那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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