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少年啦飛馳 1(2 / 3)

我坐回座位的時候陳小露已經在吃第二粒話梅,而我們回家的時候我已經收集了十二粒話梅核。在六年級的時候我比陳小露矮了半個頭左右,所以我盡量避免和她站在一起。在室內的時候要坐,在室外的時候要騎車,這是鐵牛教我的。

當天我的裝束是上身校服,下身是媽媽剛給我做的那個時候很流行的太子褲,口袋的旁邊有一條條的褶痕,身旁掛了一串鑰匙。以前我的鑰匙都掛在脖子上,後來突然覺得很幼稚,於是把爸爸舊的鑰匙扣帶來了。我對自己的裝束很滿意,想必陳小露也是。那天我滿載而歸,口袋塞得滿滿的,兩邊各六粒話梅核。

我們是提前退場的,因為陳小露的數學作業還沒有做完。我們退場的時候正好是影片的高潮,指揮員叔叔舉起了槍,大叫,同誌們,衝啊!!!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和一切愛國影片一樣,指揮員總是最倒黴的,他一說話自己肯定死掉,這個指揮員自己還沒有來得及衝,就被敵人的飛彈給射中了。當然,又和一切愛國影片一樣,他沒有馬上死,一定要說幾句話,一個戰士扶住了他,他說,不要管我,為了革命,你們衝啊!

鐵牛在這段時期很痛苦,因為他一時找不到女朋友。陳露正和初一的一個男生交往,該男生每天放學以後都要騎一輛山地車到學校門口接陳露。我們對他的人沒有想法,對他的車倒是很覬覦。

可是鐵牛的牽手故事就是發生在陳小露的身上。因為我把陳小露帶去黑龍幫,所以我被吸收為黑龍幫的新會員。本來吸收新會員都是要在他的右臂上刺青一條黑龍,現在發展迅速,就隻是給了一個黑龍幫老二的拷機號碼,我把自己家的電話登記在他們用手畫的表格上,還有父母的職務。

自從我成為黑龍幫會員以後鐵牛開始妒忌,他說論武功,他比我高一籌;論智力,他也比我高一籌,當初留級就是因為抄了我卷子。為了補償,我不得不把陳小露借給他用一天。那天鐵牛帶陳小露去黑龍幫會堂的時候,我騎車在後麵跟蹤,發現陳小露在鐵牛的車上好像很高興,一路手舞足蹈,鐵牛在離目的地還有一公裏的時候表演絕技雙手脫把騎車,嚇得陳小露緊緊地抱住了鐵牛的腰,直到鐵牛的雙手放在車把上了還不願意鬆開。我在後麵氣得怒火衝天,差點兒撞死路邊一個賣菜的,我在騎過賣菜的身邊時破口大罵,畜生,找死。

在一路的七拐八彎以後,我發現鐵牛下車的時候是順手牽著陳小露的,然後兩人進入黑龍幫活動的地方,一個底樓的店麵。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在陳小露變成鐵牛的女朋友三天以後,他告訴我當時在會堂裏的情況:先是裏麵的人看著這個女孩子覺得有些眼熟,於是鐵牛解釋說陳小露和我已經吹了,然後當眾一手搭著陳小露的肩說,現在她是我的了。

後來的事實告訴我鐵牛最後一句話是真的。再然後他們去了公園,消失在一座山後。出現以後兩個人去了河邊、橋下、商店,最後是電影院。鐵牛帶著陳小露夾在人流裏一起進電影院時,我在離開他們一條街寬的距離。我騎車回家的時候麵無表情,隻是看手表,想這時電影演到什麼地方了,指揮員估計是快要死了,陳小露的話梅不知道吃了幾顆。在經過一個賣錄音機的小攤的時候,我聽見一個小型的機器裏麵在放,同誌們,衝啊!

第二天陳小露來的時候我很尷尬,想陳小露和我究竟應該說些什麼,然後我應該對她說些什麼,然後我又應該恰當地露出一個怎麼樣的表情。我思考得很痛苦。結果陳小露很體貼,沒有讓我難堪。因為她從此再也沒有對我說任何話。我記得我對她說的最後的話是:陳小露,明天鐵牛要帶你去辦一些事情,你就跟著他。陳小露是我見過的最聽話的女孩子,她跟了鐵牛一年整。原因不明。

在以後的三天裏我想著怎麼樣出氣,可是陳小露並沒有留下什麼東西讓我追悼,我送給陳小露的子彈項鏈卻準時地出現在鐵牛的脖子上。我對鐵牛說,他媽的,還不如我當初直接送給你,就不要什麼中介部門了。鐵牛撫摸著子彈說,好質地,我打算去搞一把槍。

一年以後,在收拾抽屜的時候我發現了當初可以讓我發泄憤怒的東西,就是十二顆話梅核,已經發黴了。我小心翼翼地用紙包起它們,扔在垃圾桶裏,備感惡心。

然而我和鐵牛依然是好哥們。在小學考初中的時候,我們去了一個學校的兩個班級,這是我至今最看不慣的學校,有著長相實在誇張的一個校長。此公姓焦,我們私下談論的時候,總是說那個“性交的”。這是前幾屆的人留下來的,發明這個稱號的人現在去了美國,成為學校最值得驕傲的人物。焦校長在說到我校出過的曆史名人的時候一直把他放在第一個,說他從小就是校長最看得起的人物,“我最器重他,把我的知識很多都傳授給了他,所以現在他在麻省理工學院”,故事完。

每一個帶過他的老師都對他讚不絕口,都把他能夠留美的原因歸功於自己。比如政治老師說是她幫他樹立了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英語老師說他能夠在美國立足最主要是因為她的英語教得好,“見到一個美國女人,三句話就可以讓她上床。”這後半句是鐵牛加的。

當時我和我的同學很不服氣,不就是個美國嗎?飛機飛過去不就是幾十分鍾嗎?顯然我們高估了飛機的速度。時隔很久我們終於知道那個小子是畢業以後去金三角販毒,被逮住以後逃了,逃往美國,杳無音訊,不知死活,永不回來。

知道這個消息我和鐵牛十分激動,鐵牛因為過分激動,叫“性交的”叫得太響亮,被姓焦的聽見,背負處分一個,理由是嚴重違反學校紀律。至於是什麼紀律給嚴重違反了,至今不得其解。鐵牛回來對陳小露說,我要殺了他。

於是我和鐵牛又開始醞釀殺人計劃,我們的計劃是由鐵牛向黑龍幫老大借一把槍,在校長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一槍滅了他,然後把槍扔在附近建築工地的一個臨時井裏,這個井會在工程結束以後馬上被填掉,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在人圍得多的時候再去看熱鬧,並且表示惋惜。

鐵牛把計劃告訴陳小露,陳小露笑得不能自已。這堅定了鐵牛要殺人的念頭。鐵牛在錄像廳找到黑龍幫老大,問他借槍,被旁邊的幫手扇了一個巴掌,說,自己造去。

在那一陣子鐵牛搞槍搞得很辛苦,因為沒有槍就沒有辦法斃掉校長。

我們在加入了黑龍幫之後開始考慮加入它的實質意義有多大,因為那個時候黑龍幫開始走下坡路,老大被抓,判了三年。以前都是治安拘留十五天就放出來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十五天出來以後,這個世界依然是你的世界,但是三年以後出來的話,這個世界就不知道是誰的了。

這個幫派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結束了,老大的摩托車不知道被誰搶了,新上任的要改幫名,沒有去街上務正業,搞得我們這裏的治安一片大好,這個幫派是可以結束了。我和鐵牛在裏麵無所事事地混了一年。

在這一年裏麵,我們所做的就是在學校門口賣羊肉串的地方賒了兩塊錢;還有就是試圖搶劫一個在菜市場賣完菜回家的,希望可以引起老大的注意然後使我等在幫裏有個好位置;再就是出門的時候有人看不順眼了就一個電話叫他二十個兄弟,估計那人不被揍死也給嚇死了。這一切的美夢在我們得知老大被抓以後成為泡影。至於老大為什麼被抓,到現在也不甚明了,甚至連他的名字我們都不知道。

鐵牛在借槍之前還是十分崇拜老大的,尊稱其為黑老大。鐵牛可能就崇拜這麼一個人,卻被他身邊的一個人一巴掌打成了曆史。在退出黑龍幫很久以後,我看見路邊那賣羊肉串的,給了他兩塊錢。我始終以為這種做小生意的對於借他錢的最能記憶猶新,可是當我付了錢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居然叫住我,然後遞給我四串羊肉串,說,小弟弟,你怎麼付了錢東西不要?

我的陳小露變成鐵牛的陳小露以後,我就沒有跟鐵牛一起回過家。

陳小露的家住在近郊,屬於城鎮結合的地方。鐵牛每天和她推車慢慢地走過一個工業區,呼吸著渾濁的空氣,路過一條河流。鐵牛的爹活著的時候曾在這條河裏電過魚,現在這裏的河水是紅顏色的。

鐵牛送陳小露回家的時候正是一天最無限好的時刻,太陽的顏色在這片地方變得不知所雲,一個巨大的煙囪正往天空排毒養顏,鐵牛和陳小露就在這樣的氣氛裏走走停停。陳小露坐在鐵牛自行車上的時候,把腦袋靠在鐵牛的後背上,鐵牛賣力騎車。

當時陳小露剛開始接觸台灣的言情小說,說話也變得很淑女。因為她的成績比我們的好,所以在我們樓上的一個班級,每年學習成績好的同學更上一層樓,供人瞻仰比較方便。一個禮拜六,鐵牛去接陳小露,正好他們班級裏沒有人,陳小露不知去向。鐵牛走進教室,在三樓的地方看他每天和陳小露的必經之路,覺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開始的一年裏,鐵牛天天送陳小露回家,尤其是開始的幾天,邊走邊講笑話。比如:你看我那個哥們,就是你原來的那個,在我們小學的時候,他去小學邊兒的土包上學武功,上次還告訴我,他的小宇宙給練出來了。然後兩人相視大笑。

直到有一天,陳小露發現可以說的都說了,而鐵牛本來早就已經除了罵幾聲他媽的我操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話說了,於是兩個人從此以後不相往來,莫名其妙得如同當初兩人在一起。

現在要回過頭讓時間往後麵退。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就發現有些老師不怎麼樣,當然我這是就我們學校而言。看其他學校的兄弟一個一個和我似的,就知道至少在我接觸的地方是這樣的。劉班主任,外表和內在一樣虛偽,她的口頭禪是:×××,叫你的家長來一趟。因為她僅存的師德告訴她自己,親手打學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所以她要做的是將這個任務下放給各個學生的家長。目的是一樣的,結果也是一樣的,而且自己還省下力氣,可以有時間構思下一個挨打者是誰。

後來有無數的人告訴我我的想法太偏激了。可是他們都是老師的學生。

劉老師的辦公室就在我們班級旁邊,我們一有風吹草動她就可以馬上趕到案發現場,這也方便了我們班級一個叫朱文文的告狀。

此人極其陰險,每次下課總是在座位上觀察,發現比如有人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另外一個人,兩個人吵了幾句,他就飛奔去隔壁的辦公室。速度之快,難以形容,我們往往是抓都來不及。而他回來的時候,身後就有劉班主任的陪同。

然後發生的事情就可以預見了,這兩個人的家長匆匆趕來,各踹自己的兒子幾腳。姓劉的說:你們要注意抓孩子的思想品德啊,否則我們班級的分數就被他們扣光了。要培養他們的集體榮譽感。

而事實是,每個學期拿到班級評比第一名的班主任可以加獎金五百塊。我們學校的班主任視這五百塊為人生最高榮譽,所以拚命地強調集體榮譽。我的觀點是,你要發獎金就發吧,可是這無論如何都是屬於我們的。五百元,意味著你可以買兩百把蠟子槍,這個數字在我的腦海裏,足以武裝一個軍隊了。

而鐵牛一開始對劉沒有厭惡,因為她不僅在鐵牛的作業本上打過五角星,還曾經表揚過鐵牛。表揚的內容是:咱們的鐵牛在學校的運動會上表現突出,奪得男子一百米跑的冠軍,鐵牛同學給我們班級增添了榮譽。

在我和鐵牛加入那個已經散夥的幫會以後,我們揍了朱文文一頓。揍他真是太沒有意思了,一拳過後他就直叫“兄弟哥們以後我再也不敢了,再也再也不敢了”。於是我和鐵牛放過了他。

但是兩個禮拜以後,我們同時得到了處分。沒有被叫去辦公室,沒有人通知。放學以後,我們看見學校的門口圍著很多人看布告。於是我也去湊熱鬧,看見我和鐵牛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上麵,被處分的理由是在學校裏麵打人。這給我的啟示是,以後打人要在學校外麵。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