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問道:在哪裏洗啊?

左小龍說:你就直接衝吧,在這個房間裏,你看中哪裏就在哪裏洗,隻要別在床上就行了。

泥巴開始解衣服。

左小龍為了緩解氣氛,問道:泥巴,距離上次我們在一起睡有多久?

泥巴不假思索道:整整一個月。

左小龍想泥巴真的是愛他,每天都是掐著手指過日子,他說道:一個月……你記得真清楚。我都不記得了。

泥巴說:嗯,也不是,因為我今天又來例假了嘛。

夏天清晨的味道將左小龍喚醒,此時泥巴還沉睡在自己的肩膀上。左小龍低頭看,再次感歎,真是一個好看的姑娘,但內心深處他總覺得這應當是自己的一個小妹妹,在夜色裏還算好,但到了白天更是下不了鳥,她對著你作畫,你怎能對著她做愛。左小龍輕輕把泥巴的腦袋放到枕頭上,拿起摩托車鑰匙,打算去鎮上買點早飯給泥巴帶回來。他被泥巴枕了一晚上的左手已經抬不起來了,他揉了揉肩膀,等力量恢複一點,將摩托車推出去幾十米,發動以後往繁華地方去了。到了雕塑園的門口,他發現有一大堆警察在維持交通,道路已經徹底癱瘓。左小龍的摩托車還能夠前行。越往前走,越是觸目驚心。他從來沒有見到亭林鎮出現過這樣規模的堵車。左小龍一時忘記了要買早飯,他打算去尋找堵車的源頭。在這源頭必定發生了大狠事。

左小龍順著堵死的汽車開了兩公裏,還是不見有任何恢複的跡象。他想,莫非是什麼東西變成了恐龍,把亭林鎮給踏平了?他遙望遠處,看見亭林鎮上最高的中國電信的大樓依然矗立。隱約間,他似乎看見了焦點,那裏有著最密集的警燈閃爍。

左小龍開到那裏,看著四周,但是和其他騎摩托車的一樣,戴袖章的城管讓他們趕緊通過,不要看熱鬧。左小龍在邊上瞄了一眼,發現每輛車都被攔停,所有的車門和後備箱都開啟,經過巡查以後還要讓警犬再嗅一遍。

左小龍沒有問的機會,就被趕著往前開了。到了鎮上,明顯巡邏的警車增多。買完早點,他跨上摩托車,從另外一條馬路往外繞,但一樣因為設卡查車而堵死。摩托車在這時候就讓車裏的人好生羨慕。左小龍開到剛才那個路口,忍不住好奇,找了一個年輕的警察,問道:你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警察回答道:趕緊走,趕緊走。

左小龍不放棄,道:你告訴我一下有什麼事麼,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或者還掌握些什麼情況。

警察不耐煩,道:有個小女孩失蹤了,你幫得上忙不?

左小龍張大了嘴。警察問道:怎麼,你知道?

左小龍連忙掏出一個饅頭塞在嘴裏,道:不知道。

左小龍連忙開進雕塑園的土路上,為了防止有人盯梢,他還特地開著摩托車往草裏躲了一會兒。眼見沒動靜,又騎車出來,繞到房子邊,喊道:泥巴,起床,早飯。

喊了兩聲沒動靜,左小龍趕緊進了屋子,仔細一看,床已經整理好了,但已經沒人,環顧四周,發現昨天的那個洞上貼了一張紙,紙上寫著:我走了,記得洗床單。

左小龍把床單翻了一麵,躺在上麵。他突然意識到,今天這麼大的事件,其實是由自己一手造成,成就感隱約而生。

夏天和雨水一起到來。

距離亭林鎮的物種變大已有一周,在此期間,各個電視台就此神奇的事件進行過報道,《走進科學》也來到了鎮上。鎮上的領導非常重視,節目的拍攝時間為三天半。為了迎接節目組的到來,整個亭林鎮發動了一場“做文明人,84個小時不隨地吐痰”的活動。活動要求,在節目組到亭林鎮的那一刻,所有的居民和工人都不準隨地吐痰,做到有痰不吐,當場下咽。如遇一些不吐不快的群眾,則必須做到不被節目組發現。

在迎接宴上,電視台的負責人表示,不用這麼緊張,請隨意,請隨意,這些他們是不會管的,這也不是《走進科學》節目組的追求。《走進科學》節目的宗旨,就是走進科學,因為走了好幾年,始終沒有走進過科學,所以他們一定會堅定不移地隻將這個作為目標,不為別的事情分心。節目負責人舉例道,在某縣城進行的一個關於那裏的農戶張某所種的一園胡蘿卜為啥是白色的這個專題中,專業的節目組攝製人員正在對胡蘿卜進行細致的特寫拍攝,突然間,旁邊學校的教學樓因為學生在上麵追逐嬉戲而倒塌,造成了八十六人死亡,一百多人受傷。他們在第一時間通知了電視台新聞組,在新聞組到來之前,他們始終都沒有將鏡頭偏離過胡蘿卜。這就是專注,這就是職業精神。

鎮長大聲叫好,說:你們這種心無旁騖的精神,正是改革開放中缺乏的,也是很多新聞工作人員所缺乏的。我敬你們一杯。

節目組導演端坐著說:客氣客氣。正因為有執著的精神,很多的疑問都被我們一一解開。

鎮長問道:教學樓倒塌這個我不關心,但是為什麼那裏的胡蘿卜是白色的呢?

導演得意地看了工作人員們一眼,慢慢說道:這個節目調查得很艱辛啊,我們在當地駐紮了兩個多月,中科院、農科院的很多專家同誌也過來了。我們對這個胡蘿卜的生長進行了監控,台裏對這個節目也非常重視,因為當時懷疑是太陽的黑子運動導致了胡蘿卜變白,台裏還特地請了宇宙學家,對太陽的黑子變化進行了監控。

亭林鎮負責陪同的領導在旁邊頻頻點頭,聽得入神。

導演繼續說道:後來,我們發現,都不是這些原因造成的胡蘿卜變白。我們就考慮到了水源。我們請了北京的水質專家,來這裏進行了調查和化驗。經過化驗,發現這裏的自來水雖然各方麵都有超標,但是,隻有人類食用了才會有害,對植物是沒有危害的。得到了這個消息以後,節目組就陷入了困惑。也有人提議,是空氣質量出了問題,我們連忙請來北京的環境監測專家到這個地方監測,和水質是一樣的結果,監測結果顯示,雖然空氣的汙染嚴重超標,但這僅僅隻能導致人類患上各種心血管疾病和癌症,並不能使植物發生變異。這麼一來,我們節目組的思緒就被打斷了。

說著,負責陪同的一位小同誌手機響起,鎮長連忙擺手示意,小同誌沒敢看手機,連忙把手機關了。

導演喝了一口啤酒,繼續說道:後來,我們節目組就懷疑,會不會是肥料出現了問題,經過詢問,他們用的是人糞澆灌。而經過農戶的回憶,他家後麵的糞池裏當時不光有他的糞便,還有他媳婦的糞便。但是現在糞池改造,已經失去了當時的一手資料,而且他的媳婦現在正在外地打工。本著科學的態度,我們節目組決定現場還原肥料。節目組派了一組人員,找到了在省會的KTV打工的張某媳婦,我們要求她為我們取便。一開始張某的媳婦態度不是很配合,她主要考慮的是,萬一真的是她和她老公的糞便混合物產生的某種物質導致了植物的變異,會不會被抓起來。我們節目組對她進行了耐心的說服工作,說,如果監測下來結果真的是這樣,你不要害怕,你要相信電視台。這樣,張某的媳婦就很配合地排便了。我們欄目組在取得了張某媳婦的大便以後,連夜趕回了張某所在的縣城裏。但我們自己沒有敢輕易地混合這來之不易的糞便,我們請來了全國頂尖的法醫專家,法醫到來以後,根據當時的溫度、濕度以及糞便和尿液的混合程度,用計算機進行了大量的計算,在實驗室裏為我們混合模擬出了一個最接近當時情況的肥料。

飯桌上所有的人都邊吃著菜邊聽得入神。導演繼續自豪地說道:在肥料混合完成以後,我們在另外一個地方找到了一些作為樣品的胡蘿卜,我們對胡蘿卜進行了澆灌,並且用攝影機記錄了一個多月的生長過程,但是,遺憾的是,最後,胡蘿卜還是沒有變白。

鎮長問道:那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胡蘿卜怎麼會變白呢?

導演打斷道:這正是我最後要說的部分,我們節目組沒有放棄,經過了一夜的會議和專家的猜測,我們決定,把種子拿回北京,在北京先進行化驗,看看是不是這個種子的基因產生了變化,從而導致了胡蘿卜變白和變胖。必要的時候送去美國化驗。但我相信我們祖國的遺傳基因學領域是可以破解這個難題的。在我們拿到種子的一瞬間,答案揭曉了。

所有鎮上的領導都很著急,屁股都離開了椅子。

導演說:攝影小劉敏銳地發現,包裝袋上寫了三個字:白蘿卜。答案終於揭曉了,原來張某是個文盲,他買錯了種子,種的是白蘿卜。在揭開了這個謎底以後,我們節目組的很多同誌都哭了,這兩個多月的辛苦終於得到了回報。

鎮上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鎮長站起來道:我代表亭林鎮,為我們的《走進科學》欄目組敬上一杯酒,你們這種認真的科學態度,孜孜不倦的精神,永不放棄的決心,我聽了很感動。科學,是社會發展的重大推動要素,在政治正確的前提下,隻要提倡科學、提倡節能、提倡創新,這個社會的進步是不可估量的。你們正是急先鋒啊。

導演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抹嘴,道:後來這個節目得到了台裏的高度表揚,台裏負責審片的領導認為,正是因為這位農民文化水平低,所以才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導致整個國家的電視台投入了一百多萬來進行研究,如果他識字,那國家就不會出現那樣的浪費,所以,歸根結底,是因為這農民的文化水平低而導致了這次一百多萬元的浪費,這是一個很好的反麵教材。

席間掌聲雷動。

突然間,剛才手機關機的小同誌痛哭了起來,旁邊的人不住安慰他。席上的人都站了起來,紛紛問道:怎麼啦?

原來,這位小同誌的母親身體情況一直很差,剛才突然惡化,家人覺得讓兒子趕回來是來不及了,所以撥來電話,希望可以讓母親和兒子最後說幾句,不料電話被摁掉,手機還關機,等他開機的時候,收到短信,他母親已經去世。

鎮長一聽,頗為唏噓,大家的情緒都很沉重。需要安慰人心的關鍵時刻,書記出馬了,他走到了那位小同誌旁邊說:小孫啊,你是在工作的時候,你母親去世了,你是一位好同誌,在剛才這樣的時候,你還堅守在工作崗位。小孫,你趕快回去吧,但是你要記住,雖然你失去了母親,但組織就是你媽,黨就是你媽,祖國就是你媽,你媽的這件事,我們鎮上一定會很關心的。去吧,去你媽的醫院吧。

宴席散去。《走進科學》節目組開始紮根在亭林鎮。鎮上送去了紅包,希望《走進科學》節目組可以多留一段時間,一直留到亭林鎮波波杯文藝晚會開始,順便報道一下他們這個鎮的經濟文化建設以後再離開。

在這時間裏,左小龍已經逐漸地放棄了他組建亭林鎮合唱團的想法。因為他去街上找人,所有人都問他:有錢麼?左小龍說:隻有得獎以後的分成。大家都是沒有信心的人,從來不會把寶押在自己的未來上,所以沒有人願意加入左小龍的合唱團。左小龍的新想法是:他、大帥、啞巴三人組成一個組合,他再去找黃瑩,如果人家真的有革命的浪漫主義精神,答應了左小龍,那最好,四個人也是一個小組合。

大帥的意思是:你先搞定黃瑩吧。

小地方的好處就在這時候顯現出來了,雖然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找到黃瑩,但是左小龍可以等。在上次遇見黃瑩的地方,左小龍在差不多的時間守候在那裏。但這次,左小龍的信心大增,因為他有了自己摩托車的助陣。最近雨水繁多,雖然是個好天,但是地上依然留有積水,左小龍的摩托車沒有裝難看的擋泥板,所以甩起的雨水在他的白T恤背麵留下一道道泥漬。他戴著泥巴送給他的頭盔,亭林鎮被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光怪陸離地安靜存在。左小龍開得很慢,摩托車的懸掛和輪胎撫摸過每一寸地麵,車輪每一個褶皺和起伏都在左小龍的腦海裏呈現,精準細膩,就像用舌頭舔過地麵一般。空氣中的異味被雨水暫時掩下,所有的人都容光煥發,鼻孔放大,在呼吸這難得的空氣,好比放了屁的車廂裏終於搖下了車窗。但隨著雨水的蒸發,一切還是原樣。

左小龍到了地方以後,依然閑來無事點上一支煙。他已經做好了在這裏等一個下午的準備,也做好了不小心遇見泥巴的準備。

熟悉的踏板車聲音從身後傳來,左小龍聽到後立刻知道,這就是黃瑩的小踏板的聲音,他突然明白,難怪泥巴能分辨他摩托車的聲音。

左小龍連忙發動起自己的摩托車,摘下頭盔,打算等黃瑩從身邊過去以後再追上。

左小龍偷看了後麵一眼,黃瑩穿著印花連衣裙,緩緩停在左小龍的旁邊,打招呼道:喂,小子。

左小龍下意識回答:到。

黃瑩下車,拍了拍左小龍的摩托車,說:幹嗎呢你,曬太陽啊?

左小龍沒敢看黃瑩,視線隻敢在黃瑩人形的上下左右飄忽,說道:嗬嗬,這個,找你說事。

黃瑩繼續坐在她的踏板車上,道:說吧,什麼事?

左小龍定了定心,說道:這樣的是,這樣的事,我啊,在弄一個合唱團,打算參加那個那個波波杯,不知道你有沒有……檔期。

黃瑩毫不猶豫道:不行哦,我要獨唱的,每個人隻能參加一個項目,不能重複參加的。今天我讓文化站的羅老師給我寫了一首歌,詞也填好了,你看,怎麼樣?

說著,黃瑩不知道從沒有兜的連衣裙的什麼地方掏出一張紙,攤開給左小龍看,上麵是譜子和歌詞,左小龍看得懂歌詞。歌詞是這般的:

到夏天

最美好的季節

總會有男子

很準時

鍾擺般出現消失

懷念

他的揮手告別

他無故狂野

他的不屑

總讓我不顧一切

他燃燒了自己的白T恤

再告訴我

玩火也是樂趣

他們說這是墮落

無休止的墮落

是致命的錯

是災禍

不得祝福

不得結果

就讓我如願墜落

如你煙頭墜落

眼神變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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