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要發黑,風吹過雜草真讓人覺得舒服,但如果夜色一黑,各種蟲子,而且是變大了的蟲子就要出來。左小龍有些心急,腳步也加快了,泥巴悠悠然跟在後麵,兩邊張望。左小龍問道:你在看什麼呢?

泥巴回答道:我在看能不能給我們的貓貓找到一個夥伴,它一個人多孤單啊。

左小龍說:一個就可以了。

泥巴嘟起了嘴,邊走邊踢著草,對著手裏的龍貓說道:貓貓貓貓,我們不要理爸爸,他是壞人,他……啊……好多蒼蠅啊。

左小龍停下腳步,回頭看果然是一片小飛蟲編隊經過。

泥巴疑惑道:這些蒼蠅好瘦啊。

左小龍忙把自己身上的短袖脫下,套在泥巴的頭上,道:快走,這是蚊子,別讓它們咬了,走,走,跟緊我。

泥巴把短袖罩在臉上,跟著左小龍在雜草裏奔跑,她也不知為何要奔跑,隻是跟著自己的郎君。左小龍赤膊在前麵奮勇劈開越來越稠密的雜草。泥巴說:我們是不是……

左小龍喊道:不要緊,我們要快點,天黑了就不好了。

泥巴邊跑邊說道:我們是不是跑到深處去了啊,我連那個女神都看不見了。

左小龍停下來,屏住呼吸,看著四周,都是一樣的景致,連自由女神殘像都看不見了。不是因為草遮住了女神,而是草遮住了視線。最後一眼的時候,左小龍看見自己終於是正對著女神的臉,他在慌亂中發現,原來這具自由女神的五官還沒有雕刻上去,她的臉隻是一個球麵,但是這球麵卻仿佛有表情,他明顯感覺,自由女神向著她笑,並且是嘲笑。左小龍憤道:媽的,連個蛋都笑我。此時四周的草已經有兩人多高。左小龍有點絕望,他等自己的呼吸平複一下,看夜色將至,太陽已經落在地平線下,剩下的隻是在世界裏亂撲的光芒,隻等在不斷的撞壁裏慢慢消減,等待數秒後的漆黑一片。左小龍摸了一下龍貓的腦袋,把泥巴摟在懷裏,低頭長吻。等兩人睜開眼睛的時候,除了天上有顏色以外,四周都是墨黑。泥巴已經隻剩下輪廓,此時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表情,反倒是那隻龍貓兩眼放光。

泥巴問道:我們……

左小龍說:等幾分鍾,我們的眼睛就能看清楚一些了。

泥巴依偎在左小龍的身上,等待她心上人的眼睛可以看透夜色。忽然間,周圍真的亮了起來,若隱若現的白熾燈光芒把周圍照亮了一分。

泥巴說道:有燈,有人給我們送燈來了。

左小龍說:你聽到腳步聲沒有?

泥巴說道:沒有腳步聲。那是燈自己給我們送來了。

說罷,泥巴自己嚇得一個哆嗦,左小龍也被泥巴嚇了一跳,這可愛明顯不合時宜。左小龍大喊一聲:誰!

四周沒有任何人回答,但這光芒越來越近,而且斷斷續續,沒有任何風吹草動的聲音。左小龍讓泥巴後退一步,把自己的皮帶抽了下來。

泥巴突然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把龍貓放在地上,開始解自己胸前的扣子。

左小龍連忙上前把泥巴解開的一個扣子係上,小聲說:泥巴,你誤會我了,還沒到最後一搞的時候,我要和這個……這個……我可能要和這個東西鬥,你讓遠點,看我不行的話,你就跑,把你那個那個龍貓扔下就跑。

泥巴說:我不跑。

左小龍說:你別傻了,你看這光越來越亮,我都已經可以看見你臉上的害怕了。

泥巴說:我不怕,我不怕,你有什麼要說給我聽麼。

左小龍沒有回答,抬頭張望,把皮帶的銅頭向外。在微光下,泥巴看見左小龍的肌肉發亮,她說:我會幫你的。

白色的圓盤悠然在他們的頭頂上飄過,左小龍和泥巴仰望著光芒。左小龍往旁邊挪了一步,忽然間淒厲的叫聲傳來,左小龍忙握緊皮帶,問泥巴:什麼聲音?

泥巴帶著哭腔,蹲下身,道:你踩了我們的貓貓一腳。

左小龍忙回到原來的位置,說道:無心的。泥巴,這是個什麼東西?

光芒又盤旋了幾下,熄滅了一秒,又緩緩亮起。泥巴讚美道:好大的螢火蟲哇。

左小龍把思維拓寬,踮起腳仔細看,果然是一隻螢火蟲,他順手把螢火蟲摘了下來,分不清楚哪裏是屁股哪裏是頭。但在此刻這已經不重要,有奶就是娘,發亮就是強。左小龍捧著螢火蟲,對泥巴說:泥巴,我的判斷是,今天晚上,我們可能走不出去了,雖然我們現在有燈了。

泥巴說:嗯,那就走不出去吧。

左小龍說:我幫你把這片草踏平。

左小龍往前走了一步,借著螢火蟲的光把草踩在地上,突然間,他發現,眼前就是一條河流,剛才自己是在這片野草的最邊緣。

左小龍轉頭說:泥巴,我們走出去了。

泥巴覺得自己不知為何有點失望,說:那外麵是什麼?

左小龍說:外麵是河,應該就是路過雕塑園的龍泉河。

泥巴說:我們到河邊了,有船麼?

左小龍把螢火蟲舉高了一點,說:看不見。

這時,泥巴手裏的龍貓開始不安分了,它對著螢火蟲吱吱直叫,螢火蟲也加快了自己明暗的頻率。

左小龍說:這兩個是不是仇人……

泥巴緩緩說道:不,它們是朋友。

左小龍把皮帶重新束回褲子上,問道:你怎麼知道?

泥巴道:它們就是朋友,你放開螢火蟲。

左小龍有點不舍地放開了螢火蟲,螢火蟲往空中飛了幾米後,緩緩飛到龍貓旁邊,繞著龍貓公轉。但因為泥巴捧著龍貓,所以螢火蟲隻得繞著泥巴轉,每次轉到被泥巴的身體擋住的角度,龍貓就開始著急,而螢火蟲也會馬上升起,直到看見了龍貓才會緩緩降下。

左小龍驚奇道:它們真的是一對。

泥巴說:是螢火蟲來找龍貓了。

左小龍問:可是,它們兩個是沒有結果的。

泥巴說:你胡說。它們是有結果的。

左小龍不屑道:它們能有什麼結果?它們能生出來一個什麼,一隻螢火蟲?一隻龍貓?還是火龍?

泥巴倔強地道:那火龍就是結果,蟲貓也是結果。

左小龍拎了拎褲子,道:那你不是要把龍貓帶走了麼,它們不就分開了。

泥巴說:不,不分開。

左小龍說:怎麼,你終於想明白了,把龍貓留下了?

泥巴堅定道:不,一起帶走。都由你來養。

左小龍一下後悔了,說:泥巴,你把它們留下吧,這個地方才是屬於它們的。

泥巴決心已定,說道:不,不,不,它們在別的地方也會在一起的。

左小龍說道:泥巴,不是的,有些男女朋友,隻能在有些地方才能在一起,如果不在這個地方了,一定會有人離開的。

泥巴聽著,忽然間落下淚水,螢火蟲連忙暗了下來。泥巴說:那如果你不在這裏了……你帶我走。

左小龍說:我會留在這裏的,我在這裏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我隻是不知道要怎麼做,我要把這裏變成我熟悉的喜歡的樣子。我帶你走也隻是從這頭走到那頭。

泥巴完全不理會左小龍的夢想闡述,隻聽到最後一句,便說:那就夠大了。

左小龍彈了螢火蟲一下,螢火蟲重新亮起光芒,照耀著兩人的臉。左小龍說道:因為你還小,所以你覺得這裏夠大,如果你夠大了,這裏就小了。

忽然間,水裏傳來聲音,一個老人劃著船停到岸邊。他招呼左小龍和泥巴上船。泥巴抱著龍貓上船,螢火蟲也跟隨著到了船頭。老人笑道:喲,你們談戀愛帶了一個電燈泡啊,還是無線的。

左小龍問道:老伯,你在這河裏做什麼?

老人說道:我在裏麵抓魚,可是我今天抓到的魚都太大了。我要抓到正常大小的魚。

左小龍說:魚大不更耐吃嘛。

老人道:哪有一夜之間變大的道理啊。我不敢吃。

左小龍轉身對泥巴說:泥巴,這裏所有變大的東西,你都不能碰。

泥巴隻關心左小龍,問道:那萬一你變大了呢?

左小龍說:我是不會變的。

老人哼起歌謠,對泥巴說道:小姑娘啊,你的兔子真可愛。

泥巴說:爺爺,它是老鼠。

老人搖頭道:我們要重新認一認以前的東西嘍,都不認識了。前麵就出雕塑園了,河在這裏轉了,過了轉角,你就看見好多燈了,那裏就是鎮的東邊了。你們從哪裏下?

左小龍說:我們到公路邊就下了,你把我們放在離鎮子近一點的地方,亮一些的地方。我們自己走就可以了。

螢火蟲停留在泥巴的手上,緩緩熄滅,泥巴說:你看,它睡覺了。它們兩個真的是睡在一起的。

左小龍撥弄了一下龍貓,龍貓轉了個身,屁股對著左小龍,鑽在泥巴的懷裏。泥巴笑道:誰讓你踩了它。

劃船的老人說道:過了這個轉角,就出雕塑園了。

順著水流,船緩緩轉過了頭,繁華的燈光在遠處長明,各種顏色的光彩出現在泥巴的眼裏。泥巴說:終於到了亮的地方了。

螢火蟲突然騰空而起,發出炫目亮光,和遠方的燈火對峙著,龍貓也探出頭來,站直了身體。這是左小龍第一次看見這動物呈橢圓形。幾秒鍾後,螢火蟲再次落下,掉在龍貓的身體上,失去光澤。泥巴著急問道:它怎麼了?

螢火蟲不再發出白色的光芒,圍繞著龍貓和泥巴飛了一圈,暗淡地向雕塑園飛去。龍貓跑到了船尾,凝望著螢火蟲飛回去,又縮成一個圓。泥巴突然間哇地大哭。

左小龍說:你怎麼比龍貓還傷心。

泥巴哭得不能言語,斷斷續續對著劃船的老人說道:爺爺,倒船。

老人說:你們的事啊,我不管,我不往前也不往後,我就在這裏停下了,然後你們喜歡走就走,喜歡回就回。

說罷,老人將船靠泊在岸邊。

左小龍和泥巴下了船。龍貓緊靠著泥巴,不住發抖。泥巴把龍貓頭對準雕塑園方向放在地上,說道:貓貓,你去吧。

龍貓依然靠在泥巴的腳邊。

左小龍道:它不想回去了。

泥巴說:那螢火蟲該多傷心啊。

左小龍說:沒事的,傷心幾天又亮了。

泥巴說:真的麼?

左小龍點一支煙,說道:它會找到別的老鼠的。你這隻老鼠,也會找到別的老鼠的。你就別難過了。來,讓我看看你的老鼠。

左小龍從泥巴手裏接過龍貓,翻轉過來,掰開了毛,借著路燈看了半天,說:你看,是個母的。

左小龍和泥巴順著黑暗的馬路,向著燈火閃耀的地方緩緩走去。這新世界充滿了未知,但泥巴絲毫不覺得畏懼,因為左小龍就是她的世界。她隻是有些惆悵,因為泥巴覺得他們應該有更加喜劇化的相識,而不是和龍貓一樣成天豎起耳朵聽著自己男人摩托車的聲音。泥巴問道:你說我們兩個人有緣分麼?

左小龍回答:有。

泥巴說:那你說,在你不來找我我不去找你的時候,為什麼我們總是沒辦法偶遇呢?

左小龍說:你要求真高,我們生在一個年代裏,這就是緣分。

泥巴哦了一聲,繼續走路。撿來的龍貓已經在她的懷裏睡著,剛才的悲傷已經不見。泥巴內心很矛盾,她既希望她的龍貓不要太傷心,又希望不要不傷心。她問左小龍道:你說,我們的貓貓為什麼不是很難過呢?

左小龍不屑道:你以為它們真的很相愛啊。

泥巴說:你看它們兩個的樣子。

左小龍道:你看它的樣子。

泥巴岔開話題道:為什麼你從來不主動來找我說話呢?

左小龍沒有回答。

他們走了一公裏,燈火逐漸近了。隨著夜深去,他們越走燈火越少,越靠近越淒涼。在這長夜裏,泥巴希望這路永無終點,左小龍希望早點到頭。泥巴突然轉身說:我今天晚上不走了。我要和你睡。

左小龍一驚,想怎麼又要和我睡。

泥巴見左小龍有點猶豫,問道:你難道不孤獨麼?

左小龍聽得一絲涼意,說:我不孤獨,不孤獨。我孤獨的不是這個。

泥巴問道:那你跟不跟我睡?

左小龍說:睡,睡睡。

他們花了一個小時到了雕塑園左小龍的棚裏。他的西風摩托車還停在門口。左小龍舒了一口氣,他總擔心自己的摩托車被人偷走。泥巴充滿好奇地走進左小龍住的地方。有一張吃飯的桌子,上麵還放著泥巴的信紙,泥巴拿起信紙,對著燈看。左小龍嚇了一跳,以為她要找筆畫的痕跡。泥巴看了半天,道:你看,比卡丘和我這個長得很像的。說著,她把她的龍貓舉了起來,逆光看著。突然間,牆角發出動靜,左小龍和泥巴順著聲音一看,居然是五隻……龍貓,它們在原地打轉。

泥巴兩眼放光,道:它們在做什麼呀?

左小龍說:著急啊。

泥巴不解道:你怎麼知道它們在著急啊?

左小龍說:你回不了家,你著急麼?

泥巴說:不著急。我今天就不回家。

左小龍說:那就不說你了,你看,它們回不了家了。

泥巴問:它們為什麼回不了家呢?

左小龍說道:因為……它們變大了,但是老鼠洞沒變大,所以它們就回不了家了。

泥巴看著自己手裏的龍貓,道:原來你真的是老鼠變的啊。

左小龍拿出一個鐵鎬,對老鼠洞擴工了一下。五隻大老鼠鑽了進去。泥巴試探著把自己的山寨龍貓也放到地上,它待著沒有動靜,直勾勾地看著泥巴。泥巴問道:它好乖啊,你說,龍貓應該吃什麼呢?

左小龍道:老鼠吃什麼,它就吃什麼。

泥巴問道:那你有油麼?

左小龍把桌子上的信紙整理好,道:我隻有汽油。

泥巴問道:你平時都怎麼洗澡?

左小龍回答道:浴室。

泥巴接著問道:那我怎麼洗澡?

左小龍問:能不能用冷水?

泥巴看著他說:溫水行不行呀?

左小龍說:你等著,我幫你燒。

泥巴看著四周。中間有一根莫名的柱子,四周都是簡單的石灰,邊棱都能用眼睛看見。床在一個非常奇怪的位置,四麵都沒有挨著。一個電風扇掛在床的上麵,慢慢搖曳。桌子在窗邊,窗外是比黑夜更濃的黑色,椅子翻在地上,還有一些櫃子,分散在四周。泥巴忍不住問道:你的床放的位置好怪啊,是有什麼講究麼?

左小龍道:當然有講究了。

泥巴問道:是風水的講究還是習俗的講究?

左小龍搖了搖頭,回答道:我沒的選。電風扇就在那裏。

泥巴問道:你沒有空調麼?

左小龍說:沒有。

泥巴毫不猶豫道:明天我送你一個空調吧。

左小龍嚇得連忙回絕:別別。

泥巴問道:為什麼啊,那天熱了怎麼辦?

左小龍走到牆邊,剛踹了一腳牆壁,頓時牆上一個洞,掉下來很多石灰。左小龍說道:這不是用磚做的,掛不住空調的外機。算了吧。泥巴,你為什麼不問我怎麼住這裏,做什麼的?

泥巴笑道:不,不問,我會自己去想象的。

左小龍把椅子扶起,坐在窗邊,想著他的合唱團。時間臨近,合唱團隻有一個人,黃瑩也沒有聯係上,大帥似乎也無心搞這些,曲目也沒有定,連名都沒有報。這麼想著,左小龍不禁搖了搖頭。左小龍決定想些別的事情,他逼迫自己想,今宵真美好,雖然上次和泥巴在一個房間裏的時候,她來了例假,以至於不能成行,這次總算可以結束自己處男之身,而且是和如此純美的小女孩。雖然左小龍不似這個年齡的青年心思完全都在泡妞上,但他的感情經曆其實不算單薄。在泥巴和黃瑩之前,左小龍一共有過六個女朋友,而且每個女朋友都在他麵前脫光過衣服。無奈而又無奈的是,造化弄人,上天無眼,每一次左小龍存夠了錢得以開房間的時候,他的女朋友都會來例假。左小龍天生有點暈血,實在不想做愛都做昏過去。雖然每次因為左小龍不在例假的時候強上,他的女朋友都會誇獎他愛護女孩,但每次不等他存夠另一次開房的錢,女孩們總是因為各種原因離他而去。泥巴是第七個。在第一、二次,左小龍還曾怨天尤人,但之後他已經服從了上天的安排,不再和命運做抗爭,覺得這些都是上天暗示他要把第一次留給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這是多麼可悲的想法,足以見得上天對他的傷害之深。因為往往隻有女人才這麼想。當然,造成這個困境說明左小龍在思想上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因為左小龍存錢有一個周期,這個周期往往和女性的生理周期統一了起來。但是隻要解放思想,不一定都要在室內完成這事。如今,左小龍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這麼一個人,而且讓他看見以後就起欲望,這個人就是——黃瑩。不過問題是此刻在邊上的是泥巴,他總不能把這個想法告訴她說,泥巴,等我上完某某以後就來上你。畢竟此事春光無限。左小龍回頭看了一眼泥巴,月光從他剛才踹出的洞裏灑進來,落在泥巴的身上,左小龍強作鎮定,道:你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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