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又說:“你不要殺了我。”
萍微笑說:“你今天有病啊?”
磊子見情況不對,這樣的氣氛不利分手,便猛沉下臉,做沮喪狀。萍給他扮了個鬼臉,磊子料定這樣下去非但分不了手反而會加深一層感情,便下決心說:“我對不起你。”
萍一聽頓感趨勢不妙,鬼臉做到一半還來不及收回,半人半鬼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磊子一咬牙說:“從今以後別來找我。”然後扭身就走。這樣,萍的表情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此時的磊子是痛苦的,但磊子執意要給自己兩個打擊。隨後他又一個電話叫起睡意正濃的玲。與玲分手,磊子是要做好準備的,因為兩者打起架來難分伯仲。最主要的是,一男一女打架,男人勢必吃虧,因為女方打男方一下,男方不能還她一下,隻好暗自承受。
這是中國唯一不講究禮尚往來的地方。不過,和玲分手要比和萍分手好受一點,因為活潑型的女孩是用來相處的,而溫柔型的女孩是用來相愛的。這點是磊子的愛情理論。
據說和玲的分手是快刀斬亂麻式的,磊子直抒胸臆,十秒鍾就完事。接下來磊子去喝酒,那天晚上大霧漫漫,磊子在天地茫茫間尋覓廁所,後來醉倒在操場上。
第二天,磊子大生一病。高燒直衝四十度,那幫想取暖的小子都把冰冷的手放在磊子額上說要給磊子降溫。磊子馬上就精神大爽,說要上廁所,並大叫拿酒來,之後再度病倒床榻。我們大驚失色,因為磊子剛才太像回光返照,於是七手八腳把他抬到學校的醫院。
我們圍在磊子的床邊,磊子的右鋪說:“磊子啊,你還有什麼話就說吧?”話音落下來,這小子就被我們罵一頓,說這種時候怎麼能說這些晦氣的話,要說一些生機勃勃的話,比如“磊子,快快好,我們一起建設‘四化’去”。
可磊子始終胡話連篇,先背一首《滿江紅》,再大呼“秦檜你這廝”。我們湊上去說,小磊子你安心地去吧,秦檜由我們來幫你擺平。磊子說不用,大哥我親自出馬。我們陪磊子說了一會兒胡話,磊子就睡著了。
我們相信醫生的話,磊子不會有事。到了午夜,我們都回了寢室。在以往我們的寢室磊子在和不在一個樣,但自從磊子功成名就之後就和我們無論在精神上還是肉體上都打成一片,沒了磊子頓時不大習慣。
時值半夜,突然一個電話響起。電話是我接的,那頭柔情似水的一個“喂”,然後問磊子在否。我說磊子在醫院裏躺著。那頭十分急切,說要趕來。我說你不要急,女孩子家的半夜不方便,那頭就掛斷了。
第二天,我們去學校外邊買了磊子最為之魂牽夢繞的烘山芋去看望。推開門大吃一驚,磊子的床邊正有一個女孩在喂他吃烘山芋。更令我們生氣的是,她那隻烘山芋不論在哪方麵都優我們的一等。憑著直覺,我就猜出她是C小姐。
以後我們的磊子康複得很快,並和C小姐快樂地在一起。小說至此應該結尾了。可事情並不是這樣。那個冬天很漫長,我和我的女友感情日益冷淡。假使你的女友在你說話的時候不看你的眼睛,那你就時刻準備著失戀。她嫌我是無名小輩,無法給她轟轟烈烈的生活而她的另一半該是有名大輩,所以這種巨大的反差使她覺得自己的日子十分平淡庸碌。她說這些話時,連逗號都不給我一個。
她說愛應該是浪漫的而我從不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隻說什麼朱自清方誌敏冰心巴金丁玲康朗英蕭軍柯靈姚雪垠艾青阮章競袁靜梁斌張天民劉厚明而不說一些玫瑰百合康乃馨。這話給我的啟示是,怎麼近代文人的名字這麼押韻。她甚至說我怎麼可以沒有說過帶她去私奔。我怒說,你想轟轟烈烈,別把我拖進去,私奔你一個人到街上裸奔去吧。
然後我們大吵一架。吵架的結果是,我們以後再也不可能吵架了。這天,我拎了兩瓶酒回寢室,見磊子已經在那裏開喝了。
我問他C小姐呢?
他說他媽的別提她。我們喝酒!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戀愛,隻求同年同月同日失戀。
我寫這篇東西來懷念我們曾經愛過和失去的人。在此我有義務告訴你們,磊子和C小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而,後來C小姐是如何離開的,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磊子也緘口不談。生活就是如此,有些事是永遠說不清的。我們知道結局,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結局。
那夜我和磊子喝了很多酒。磊子說老子明白了,女朋友就像牙刷,要三個月一換,老子要堅決貫徹!
後來,磊子似乎再也沒有過女朋友,至今未婚,在郵電局工作。已經沒有人記得他曾有過一篇紅極一時的論文。畢業時,我砸了吉他,他砸了筆記本電腦。磊子沒能因為論文而留校。臨走時,他說他的論文其實是從互聯網上抄的。我問他那玲和萍怎麼辦,不去敘舊?磊子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之後他北上我南下。
其實我們都不是好馬,因為我們都在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