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時歡的出現,喬永誠從一開始便沒有流露出一絲驚訝,仿佛他們兩個就是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
他半垂著眸子,那微微下抑的嘴角略顯冷峻,和平時那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判若兩人。不等那位女負責人把情況全部說完,他便擺擺手示意她到此為止:“所以你也還沒弄清楚具體經過,是嗎?”
“是。”負責人垂在小腹前的雙手用力互握,比剛才更加緊張。其實做酒店行業的,這種事情經常遇見。隻不過她今天運氣不好,混亂的場麵不光被酒店領導們撞見,竟然終極大boss也在。
喬永誠沉默兩秒,抬頭看向丟東西的中年人:“這位先生,我是這家酒店的所有者。能問一下,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東西不見的嗎?”
許是被他身上的氣場鎮住了,中年人一改方才的胡攪蠻纏,素質頓時提高了不少:“大概一個……哦不對,現在快兩個小時了。應該是兩個小時前。中午還在的!”
喬永誠沒有多問其他的,轉眸看向時歡表弟:“你叫何智斌?你怎麼說?”
“都說八百遍了不是我偷的!你還讓我說什麼?”小夥子口氣衝得很,年輕氣盛,又是臨時工,完全沒忌憚對方大老板的身份。
“嗬……”喬永誠看著他那烏眼雞的樣子,突然笑了出來,“我也沒說是你偷的。”
“何智斌,有話好好說。”時歡皺眉插話進來。
“其實我也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表弟哼了一聲,語氣平緩不少,“我今天下午臨時加課,請了一個多小時假。趕到這兒剛換好工作服上崗,他就衝過來扯住我領子,說我是賊。我還莫名其妙呢,我連他丟了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就成小偷了?!”
“嗯。”喬永誠不置可否地一點頭,再次看向那位中年人,“這位先生,不管你丟了什麼,哪怕是一支筆一張紙,我們都會給你個交代!”說著,他掃視全場,不疾不徐卻氣勢迫人,“我們這裏是正規的大型星級酒店,不是旅遊景區外麵的野雞小旅館。顧客付出了高消費,我們就有義務提供高品質的保障和服務。而且從我個人角度講,我不能容忍自己集團裏存在品德敗壞的偷盜者,也更不允許自己的員工遭受任何不公平的待遇,尤其是人格聲譽上。不論他是實習生,或者臨時工!”頓了頓,他略一偏頭,用餘光衝身後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示意了一下,“徐經理,通知保安部的人調錄像,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如果涉及刑事案件,必須報警。”說完徑自轉身,大步往樓梯間那邊走去。
大老板一錘定音,眾人趕緊紛紛行動。疏散現場的疏散現場,安撫失主的安撫失主。
隻有時歡杵在那裏,看著喬永誠離開的方向有些發愣。不知是因為原本見到她便不放過任何機會踩尾巴的人,此刻突然擺出了陌生人的嘴臉,叫她無法適應,還是被他突然的義正詞嚴給驚呆了。
突然,喬永誠的帥哥助理笑容可掬地出現在她眼前,說:“時警官,我姓張,是喬總的特助。喬總讓我請您和小何上去坐坐,喝杯茶。保安部那邊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調出錄像。”然後,他一側身,往樓梯間那邊做了個標準的“請”的姿勢。
喬永誠在這家酒店並沒有專用辦公室,他今天來這邊隻是因為臨時有事。
不過說起來倒真是事有湊巧。這家酒店一共十七層,最高兩層都是員工區,有辦公專用電梯直達。按理說,喬永誠這大老板來了,肯定是要坐專用電梯。可偏偏今天這台電梯檢修,他隻能先坐電梯到十五樓,然後再爬兩層樓梯。
如果不是這樣,即便是兩人在同一屋簷下,也碰不到一起去。
十七樓有一間員工休閑室,這會兒已經臨時被大老板征用。
張特助帶著時歡姐弟倆進來的時候,喬永誠正站在一個按摩椅前麵,隨手翻看著時尚雜誌。
他聽見開門聲響,抬起頭,視線越過打頭的助理徑直向時歡看去,突然咧嘴一笑:“嗨!”
“嗨!”時歡下意識應了一聲,隻覺得眼前這人變臉速度實在太快,兩分鍾前還裝不認識,這會兒又熟稔地和她打招呼。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喬永誠聳了下肩膀:“剛才那種情況,我們兩個還是裝不認識好些,省得那人節外生枝。”
時歡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喬永誠說的她明白,她就是……就是看見他便想起上周五發生的事情,心情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和別扭。
喬永誠顯然比她自在隨意得多,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熟稔地招呼她道:“別杵那兒當門神了,快進來。”
時歡這才慢吞吞地走進了屋子。
而與此同時,跟在她身後一直沒說話的表弟,卻突然捅了捅她胳膊,有些驚訝地八卦道:“姐,你竟然認識我們終極大boss。”
聲音壓得極低,但依舊落進了喬永誠耳中。
“豈止認識!”他衝著何智斌一挑眉,像是玩笑又像是認真,“我和你姐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家夥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時歡被他的用詞嗆到,心底那點兒別扭瞬間散了一半。她一邊皺眉瞪眼前的人,一邊低聲警告身後的表弟:“小孩子別亂問!”說完徑自走到沙發邊上坐下。
何智斌帶著滿心疑問閉了嘴。
喬永誠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看了時歡一眼後略微正色衝著何智斌道:“我相信今天的事和你無關。保安部那邊查監控錄像用不了多久,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結果的確出來得很快。
保安部那邊查找監控錄像的工夫,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同誌也趕到了現場。
那位中年客人丟的,是一塊要帶回去給妻子做禮物的鑽表。他說表中午時還在,時歡表弟卻是在今天下午五點才來酒店。之後他直接去了更衣室換衣服,然後到崗,完全沒有靠近過他入住的房間。這些在監控錄像上都有清楚的畫麵記載。
小何同誌徹底解除嫌疑。涉案物品金額已經足夠報案,至於後續事情的處理,自然有酒店的管理人員和派出所的民警同誌繼續進行。
何智斌單獨去做的筆錄,時歡並沒有陪同。他剛出去不到半分鍾,喬永誠便接了通電話,也離開了休閑室。
於是這偌大的空間裏,就隻剩下時歡獨自一人。
一時間有些無聊。她翻出手機準備玩兩局遊戲,結果摁亮手機屏幕後發現電量隻剩下不到百分之三十。她隻好又將手機收回包裏,隨手拿了本雜誌來翻看。
或許是因為“大姨媽”失血過多,她今天總有些精神不濟。再加上沙發太舒服,空調烘得太溫暖,雜誌翻了不到一半,她的上下眼皮就開始不受控製地打架,然後沒幾秒鍾,竟真的眼睛一閉,頭一歪,意識模糊了。
喬永誠這通電話不長不短,正好打了十分鍾。
回來時他便見到沙發上的人手裏攥著本雜誌,歪著腦袋窩在靠邊的一端,似乎已經睡著了。對麵那間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反射了落日的餘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正好將她籠罩其中。
暖色的光線,熟睡的女孩兒,還有這一室靜謐。
喬永誠看著眼前的情景,腦袋裏突然就浮現出家裏的某隻帶毛寵物,趴在落地窗前曬太陽睡懶覺的場麵。
他在門口駐足兩秒,回手輕掩房門,悄無聲息地朝她走了過去。
她那頭長發依舊習慣性地紮成了馬尾,一些細碎的發絲梳不到一處,便散落在額際耳邊,還有一些立在頭頂。他越走近,看得越是清楚,細細密密,毛茸茸的,像極了小Q的頭頂。
喬永誠感覺自己掌心一陣發癢。
他在她身前站定,輕輕地叫出她的名字:“時歡?”
她沒有反應。
他停頓一秒:“時歡,你睡著了?”
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喬永誠勾起嘴角,安心地伸出手放在她的頭頂上緩慢摩挲著。
細碎的發絲蹭過他的掌心,那種感覺軟軟的,癢癢的,竟一直蔓延到整條手臂。
喬永誠眯了眯眼,停下手上輕撫的動作,視線從額頭移動到下巴,開始細細端詳起她。
時歡的五官樣貌和十年前幾乎沒太大變化,隻是眉眼長開了,比那時候秀氣漂亮許多。否則會所的那天晚上,他也不會輕易地認出她。其實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一點兒都沒變,稍一踩尾巴就奓毛,張牙舞爪地衝你示威,可偏偏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反倒更讓人想去逗弄。
他的目光最後定格在她微啟的唇上,漸漸深邃。
喬永誠想起了那天密室裏,她無助害怕地將他當成唯一依靠的模樣,想起了那個吻,想起了她舌尖上的誘人甜香。就像是那一年夏天,他和她分吃的QQ糖的味道。
一陣熱流湧上心頭,他悄悄俯身靠近她,小心翼翼地含住了那兩瓣柔軟的唇。
淺嚐輒止的一個吻。
他來不及繼續品嚐深入,門外走廊便有腳步聲隱約傳來,漸行漸近。因是辦公樓層,外麵並沒有鋪上地毯。所以在如此靜謐環境裏,這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仿佛是潛入別人家做壞事的小偷,被歸來的主人驚到,喬永誠急忙鬆開她的唇,直起上身,然而慌亂間卻又出了其他問題。
他落在時歡頭頂那隻手的小指戴了隻男式白金指環,不知怎麼就掛住了她的頭發。時歡整整一縷發絲被帶了出來,喬永誠收回胳膊的動作又急,扯得她頭皮一陣生疼。
“哎喲!”熟睡中的人痛呼著捂住頭頂,醒了過來。
喬永誠聽見她喊疼,下意識地便不再敢用力,動作停頓在那裏。
外麵的腳步聲經過門口,又漸行漸遠。時歡驚訝又憤怒的叫喊在這時響徹室內:“喬永誠,你幹什麼?!”
半秒鍾的沉默後,他語氣淡定地吐出三個字:“我手欠!”
時歡一陣無言以對。
她發現這人的天生自帶技能就是用幾個字把人噎死,簡直殺人於無形!
喬永誠這時候已經把指環褪了下來,纏繞在上麵的發絲也自然脫落。時歡的頭頂亂成了一團雞窩,再配上她橫眉冷對的表情,頗為滑稽。
他有些想笑,可嘴角動了動,終究抑製住沒有上揚。
時歡扯掉綁頭發的橡皮筋,一邊站起身瞪著他,一邊迅速地重新將頭發梳好。
喬永誠對上她的目光聳了聳肩,一副十分無辜的模樣:“我就是見你頭發烏黑順滑,覺得手感也應該不錯,一時向往就摸了兩把。”說著略低下頭朝她湊了過去,“要不我的也給你摸摸,我倆就算扯平了。”
時歡往後退了半步,看著他頭頂那濃密挺立的發絲,腦袋裏突然浮現出一個仙人球的畫麵。
“嘁!”她不屑地用輕嗤代替笑聲,別過臉不看他。
“嗬……”喬永誠低笑著,沒再往前湊,卻突然伸手拉起了她的左手。
“你幹嗎?”時歡疑惑,條件反射般掙紮。
他握得更緊,沒能讓她如願。
“別動。”低沉輕緩的兩個字溢出薄唇,帶著明顯的誘哄意味,似乎有種不知名的魔力,竟令她恍惚了半秒。
等她再回過神,便看見喬永誠正將自己那枚指環套進她的無名指。他的頭微低著,神情似乎溫柔而專注。
這情景……簡直……
時歡打了個激靈,連忙用力甩手,惡寒道:“喬永誠,你發什麼神經!”
喬永誠這次任由她甩開自己沒去阻止。因為那枚指環,已經被他成功地送到她的指根處。
“那麼介意做什麼?”他睨著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又不是真給你戴婚戒,鬧著玩而已。”說著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掃視她,“你該不會當真了吧?”
她當真?她還當線呢,她當針!
時歡連續白了喬永誠兩眼,看也不看便將指環褪了下來。原本是想扔回給他,考慮可能是貴重物品,她便塞進他手裏:“拿走!”
喬永誠竟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表情仍舊笑嘻嘻的,眸色卻帶了幾分認真:“你現在就這麼討厭我?當年……可不是這樣。”
也不知是被他掌心的溫度熨燙到了,還是因著他周身散發的懷舊氣息感到惡寒,時歡的小心肝兒不由得顫了顫,急忙再一次甩開他的手:“你也好意思提當年?當年你……”她略一停頓,最後還是毫不留情地咬著牙說出了心裏話,“當年你有這麼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