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相見(3 / 3)

“那倒不至於。不過我做事向來喜歡做多重保險。”喬嘉良勾起嘴角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房門重新關閉那一刻,時歡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屋子裏寂靜得讓人心慌。她解開警服的扣子,從最貼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在猶豫了一秒之後,抬手將它扔進了還剩大半杯奶茶的杯子裏。

大半年的男女之愛和數年的生養之恩比起來,或許微不足道。可她也欠了他一條命。喬永誠的救命之恩,她又要拿什麼來回報?她和他之間,恩怨情愛,早就理不清楚了。

她不知道喬嘉良還有什麼目的和手段。但西城區那麼大的項目,他絕對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她偷標書上。如他所言,他想要用來打擊喬永誠的是她的背叛。就算她想要報複,也絕對不會給別人當槍使。

愛也好,恨也好,那都是她和喬永誠兩人的事!

她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待到心情徹底平複後,繼續整理起該交接的資料。這份工作她雖然談不上喜歡,但也還是投入了不少感情的。總要有始有終。

而她和喬永誠之間,也是時候走到終點了。幸好他忙著競標的事,這兩天都不會回來。倒是給她提供了不少方便。

西城區的項目,算得上是近幾年以來N城最大的手筆。

那裏的土地一共劃分成五塊,公開進行招標。其中麵積最大、地理位置最好的三號地,就是喬永誠和喬嘉良都盯上的那塊肥肉。

十二日的招標會分上午、下午兩場進行,上午的一號地和四號地被FN旗下的地產公司收入囊中。另外的二號地則被一家合資企業中標。

下午一點半,第二場準時開始。先競價五號地塊,這無疑是最搶手的。這塊地的地理位置好,但又不如三號那般麵積太大,非雄厚的財力無法駕馭。如此膠著了近兩個小時,最終這塊地還是落入FN之手。

唐逸珅今日親自前來督戰。他嘴角掛著笑,明顯心情極好,一隻手轉動著牌子,一隻手捏著身邊那個漂亮女孩兒的小手,輕輕地揉捏把玩。

半小時後,招標會繼續。最後的大軸戲登場。

顯然參與競爭三號地的企業比剛才少了許多。唐逸珅象征性地跟著報了幾次價,便扣了牌子,轉身和旁邊的女孩兒專心低語。然後又不斷有企業陸續退出。

很快,就隻剩下兩個姓喬的男人在較勁。

激烈的戰況半點兒也不遜於剛才,兩人手中的牌子交替舉起,毫不相讓,而且每次都隻是毫厘之差。

現場響起了竊竊私語聲。就連唐逸珅身邊的女孩兒都看出了異樣。

她一邊注視著唾沫橫飛的拍賣師,一邊嘀咕:“眾誠是不是泄標了,怎麼每次一……”

“噓……”唐逸珅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沉聲低笑,“嫣兒,安靜看戲就好。”

“看戲?”女孩兒明亮的眸子裏滿是疑惑。

唐逸珅卻狀似無意地岔開了話題:“你說那三塊地蓋什麼好?火葬場?還是垃圾處理場?開放成公墓也不錯。”

女孩兒用“你瘋了”的眼神看著他,隨即明白了什麼:“你是不是和喬永誠……”不等她把話說完,台上響起了落槌的聲音。

西城區項目中最大的一塊肥肉,最終被喬嘉良以微弱的優勢獲取。

場內響起掌聲,媒體的閃光燈也不斷閃爍起來。

唐逸珅微笑起身,轉眸往眾誠所在的席位看了一眼,正好與喬永誠四目相對。隔著一段距離,兩人同時衝對方微微頷首,眸中是隻有彼此才懂的深意。

趕在被媒體圍追堵截前,他急忙拉起女孩兒離開了。而那邊喬永誠把牌子往助理的手上一塞,也奔向後台小門,匆忙閃人。

不知不覺間,外麵已經天黑。

夜空中飄起了小雪,被路燈昏黃的光線映照著,竟有種朦朧的溫暖。

喬永誠心中莫名升起一絲柔和的情緒。他掏出手機,給時歡撥了通電話,結果響了許久都沒有人接聽,緊接著又撥了一遍,還是沒人接聽。他再往家裏的座機上撥去,同樣如此。

說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飯的,難道睡著了?

喬永誠眉頭微皺,正準備再撥一遍,便聽見身後腳步聲漸行漸近。他扭頭看了一眼,就見喬嘉良單手抄在西褲口袋裏,朝他走了過來。

喬永誠神情中多了絲譏諷:“西城區三號地可是N城近幾年最大的政府項目。新地王不接受媒體采訪,怎麼跑這僻靜的地方來了。”

喬嘉良對他的諷刺毫不在意:“我比較喜歡在獲得大的勝利後,一個人靜靜地享受喜悅。”說著,他看著喬永誠手裏的手機挑了下眉,“喬總在約女朋友?”

喬永誠冷笑一聲,沒有繼續廢話。可就在他轉身那一刹那,身後的人忽然開了口:“喬永誠,這個項目你忙活了這麼久,最後卻落到我手上,心裏不舒服吧。”

喬永誠倒也不怒,頭也不回地答道:“這肉是肥,但吃得下也得能消化才行,小心別噎死。”

喬嘉良笑了一聲,繼而前仰後合:“哈哈哈……喬永誠,我們兩家的標價那麼接近,在場的人都看出來了,你就不奇怪嗎?”

喬永誠步伐一頓,再次轉頭看向他,目光犀利。

喬嘉良勾了勾嘴角,緩緩說道:“沒錯,有人向我泄露了你的標書。”

喬永誠眼神驟然深沉:“你就不怕我向有關部門舉報你嗎?”

“是嗎?”喬嘉良的語氣中帶著挑釁的味道,“就怕到頭來你舍不得追究。”說著,他抽出插在西褲口袋中的手,將一隻小錄音筆在喬永誠眼前晃了晃,“要不要聽聽?”也不等對方回答,他已徑自按下了播放鍵。

“他公司的事我一概不知。我要怎麼才能拿到那份標書?”

“據我所知,標書有兩份。一份在項目負責人那裏,一份在喬永誠辦公室電腦裏。你覺得哪個更簡單?”

“他的辦公室我沒去過,但是我應該能想辦法接觸到他的電腦……”

略微失真的聲音聽上去不是特別清晰,可喬永誠還是準確辨認出那個女聲是屬於時歡的。

後麵的內容他已經沒有心情再聽下去,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被什麼東西和這個世界隔離開。眼前那人笑容得意,他胸膛劇烈起伏著,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克製住自己沒有揮出拳頭。

喬永誠咬破了舌尖,腥鹹的味道蔓延口腔,疼痛令他清醒了幾分。他沒有質問,也沒有咆哮,隻留下一抹冷笑,便轉身離開。

被扔在儀表盤上的手機不斷地在呼叫著同一個號碼,又不斷地因為無人接聽而被掛斷。

前方有車子強行並道,喬永誠煩躁地猛拍方向盤,腳下油門一踩,眨眼間便貼著對方車門超了過去。

車子拐上一處主幹道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

“喂。”輕飄飄的一個字從聽筒裏傳出來,卻讓他有種在深淵中覓得光亮的錯覺。

喬永誠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和下來:“小歡,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那邊一片沉默。

“你在哪裏?”

電話沒有掛斷,卻依舊沒有回答。

“時歡!”他突然爆發的怒氣幾乎能掀掉整個車頂,可下一秒又偃旗息鼓,“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找你。”

“喬永誠……”她終於出聲,“我們分手吧。”

仿佛一道炸雷劈上頭頂,喬永誠愣了兩秒,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

“我說分手。”

“不可能!”他沉聲怒吼,單手打著方向盤連續超過兩輛車後才稍稍平靜,“時歡,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分手也要有理由。你在哪兒,我們當麵談談。”

“沒有理由,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她的聲音始終平靜無波。

喬永誠反複做了兩次深呼吸:“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時歡,喬嘉良說你幫他偷了我的標書。我不信。都是他捏造的對不對?你告訴我,你沒有!”

那邊又是許久的沉默。久到他以為她會就此結束通話時,她卻又開了口:“喬永誠,你還是認為無論做過什麼都不後悔嗎?即便是傷天害理的事?”

“後悔?”他被她問得一愣,“時歡,我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後悔的!”

“嗬……”她輕笑了一聲,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諷刺和淒涼,“就這樣吧。喬永誠,以後我們誰也不欠誰的。”

誰也不欠誰?喬永誠一怔,難道他們兩個還互相虧欠了什麼?

“時歡!你別掛電話,你……”所有的話語都戛然而止。

尖銳的刹車聲被淹沒在劇烈的撞擊聲中。那一刻,天翻地覆。無盡的黑暗降臨前,他嚅動著雙唇,無聲地念出她的名字——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