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最後被喬家三少一酒杯給砸散了場。
出了門時歡才知道,他今天也是來這邊應酬的,而且就在隔壁包廂。
喬永誠也沒心思回去繼續,門口打聲招呼就帶著時歡走人。他白的紅的喝了不少,半路酒勁兒反上來,窩在車後座一個勁兒往時歡懷裏拱。那哼哼唧唧撒嬌的德行,簡直和聰聰一模一樣。
時歡心裏不自覺地一軟,抽出紙巾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抬眸對上前方司機的眼神,又覺得有些尷尬。司機是喬永誠身邊的老人了,跟時歡也算熟識。他若無其事地別過頭,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因為晚上要應酬,時歡今天幹脆就把聰聰托付給了許翻。所以今晚孩子不在家,隻有他們兩個。
喬永誠下車的時候,幾乎連路都走不穩了。司機幫忙把他扶到樓上,便識趣地離開了。
時歡這幾年忙於生計,明顯體力下降。雖然隻負責打下手,也累得夠嗆。
她坐在床邊緩了一口氣,剛準備起身,床上的人就像八爪魚一樣把兩條胳膊纏了上來,腦袋也不安分地在她腰間蹭來蹭去:“別走……歡歡,你別走……”
“我不走。”時歡拍了拍他潮紅的臉頰,“我去給你倒杯水。”
可他根本不聽,抱著她的力道又緊了幾分:“難受……歡歡,我難受。”
聞言,時歡探了探他的額頭。感覺溫度正常後,輕輕拍扶起他的後背:“喝杯蜂蜜水就不難受了。你放開我,我去給你倒水。”
“歡歡……歡歡……我好疼。”
“你哪裏疼?”她急忙問道,“是不是胃不舒服?”
“疼……我都要死了,你也不來看我……”
時歡意識到他是喝醉了,在說胡話。
喬永誠眯著眼,兀自絮叨著:“我出了車禍你也不來看我,我差點兒死了你也不來看我……你怎麼那麼狠心……我難受……難受……”後麵的聲音漸漸消失,環著她的兩條手臂也鬆懈了力道。
時歡沉默下來,鼻腔裏泛起一陣酸楚。
她不是不知道他出了車禍,可那天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人已經在行駛的列車上。後來在報紙上看見他生還的消息,就放下心來。再後來隨著懷孕月份增加,她身體每況愈下。報紙上有關他病重垂危的消息一直不斷出現,她也想回去偷偷看上一眼,可根本經不起旅途勞頓。
“唉……”時歡歎息一聲,抓了抓他濃密堅硬的短發,“我那時候得了妊娠消渴症,隻顧得上聰聰顧不上你了。對不起啊。”說完,她小心翼翼地拿下腰間那兩條胳膊,起身去了廚房,擰了濕毛巾出來給他擦拭。
喬永誠一直睡到次日中午方才轉醒。一夜宿醉讓人頭痛欲裂,他仰躺在床上,手捂額頭,難受得一個勁兒齜牙咧嘴。
耳邊有鍋碗碰撞的聲音響起,是從廚房裏傳來的。他撐著胳膊坐起身,往那邊看了一眼,正好見時歡端著一個碟子走出來,不由得驚訝道:“你今天沒上班?”
“嗯,今天調休。”時歡一邊答應著,一邊將碟子放到桌上。然後轉身又回了廚房。
他不由得一怔,看著她的背影,覺得似乎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更不對勁的還在後麵。
時歡接二連三地把碗筷都端上桌,平靜自然地衝他說道:“醒了就趕緊洗臉吃飯吧。”
喬永誠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地坐在那裏,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時歡看他那一臉發蒙的樣子皺了皺眉,語氣略帶了絲不耐煩:“我叫你洗臉吃飯!都幾點了!”
“啊?哦!”他猛地回神,隻覺得受寵若驚,“馬上,馬上!”說著急忙下了地。結果動作太猛,腦袋裏又是一陣跳動。
喬永誠也不知道最近刮的什麼邪風,自己酒醉一場後待遇竟然變好了。飯後他忍著頭疼,殷勤地刷了碗筷,又拿起掃帚拖把,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時歡也不阻攔。他熱愛勞動,她就開了電視,坐在一旁看泡沫劇嗑瓜子。
這一通忙活完,已經是下午四點半。
喬永誠洗幹淨手,試探性地挨著她坐了下來。見時歡沒躲,又暗暗地往她身旁挪了挪,然後沒話找話道:“兒子是不是去幼兒園了?”
“嗯。”時歡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眼神黏在電視上沒離開。
喬永誠卻是心髒一通狂跳。她今天竟然沒反駁,沒說聰聰不是他兒子!
“咳咳,”他幹咳兩聲,“那個,幼兒園是五點放學對嗎?”
時歡轉頭看他一眼,臉上是“你怎麼淨說廢話”的神情:“你不是都接過好幾次了嗎?”
“嗬嗬……”喬永誠笑著揉了揉額頭,“昨天酒喝太多,今天腦袋一直不太好使。”
時歡微微蹙眉,把瓜子片往垃圾桶裏一扔,拍拍手站了起來:“我去接聰聰。晚飯交給你了,他這幾天一直饞你做的菜。”說完轉身去臥室換衣服。
喬永誠看著她的背影呆了呆,隨即殷切地應聲:“知道了,奴才遵旨!”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他的待遇基本就維持在了這個水準。
雖然時歡對他依舊不太熱情,卻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淡。她做飯的時候,會帶他一份。他和她說話,她也不再當作耳邊風。偶爾她下班晚了,還會主動打電話派任務,讓他去接兒子和做飯。
而喬永誠最期待的就是周末。因為那天他會和時歡一起帶著兒子去逛街,或者去遊樂場。那個時候的氣氛是最融洽的,真真正正的就像是一家三口。
如果說還有什麼地方不盡如人意的話,那就是他到現在還沒名分,不能聽兒子叫自己爸爸。不過他又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事情已經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了,還怕沒有光明正大的那一天嗎?
就連聰聰都感覺到了兩人間微妙的變化。
那天喬永誠接了聰聰放學,臨近家門時,小家夥仰起頭看著他,忽然冒出了一句:“喬叔叔,你是不是成功追到我媽媽了呀?”
喬永誠被兒子問得一愣,隨即哭笑不得地在他額頭上輕彈了下:“你怎麼知道我在追你媽媽?”
聰聰很不屑地“嘁”了一聲:“這麼明顯,一看就知道嘛!”
喬永誠忽然心思一動。他蹲下身,直視著兒子的眼睛,柔聲問道:“那聰聰希望媽媽被我追到嗎?”
這個問題顯然叫孩子很是為難。他蹙起小眉頭,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喬永誠一顆心就隨著兒子的頭部動作七上八下:“到底是希望還是不希望?你難道不喜歡喬叔叔?”
“喜歡啊!”聰聰答得毫不猶豫,但隨即卻又糾結起來,“可喬叔叔要是追到了媽媽,媽媽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但是會多一個人疼你啊!”喬永誠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循循善誘,“你想想,喬叔叔要是追到了你媽媽,就意味著我們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人。以後不光媽媽會疼你,還有我也會對你好,這樣就是多了一個人疼你。”
聰聰卻忽然紅了眼睛:“可要是你和媽媽生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就是沒人要的孩子了!”
喬永誠怔住,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沒想到這孩子心思竟然敏銳到這種程度。說到底,還是因為家庭的缺失,才讓他這樣沒有安全感。喬永誠心裏一陣難受,險些脫口而出一句“我就是你親生爸爸”。
他輕咳一聲,掩飾掉眼中的濕意。正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安慰開導兒子的時候,旁邊的防盜門開了。
時歡出現在門口,看著蹲在家門口的一大一小不由得訝異:“你們兩個蹲在這兒幹什麼?怎麼不進門?”
“沒什麼。”喬永誠瞬間情緒恢複如常,他站了起來,指指時歡手上的鑰匙包,“我還以為你沒下班呢,你要幹什麼去?”
“哦,家裏的醋沒了。”時歡說著拉過兒子,毫不客氣地吩咐喬永誠,“正好你沒進門,去樓下小超市買一瓶吧!”說完就直接把他關在了門外。
可喬永誠這一瓶醋卻足足買了半個多小時。
時歡那邊著急出鍋,隻能將就著先少樣佐料。碗筷擺好的時候,房門那裏也傳來響動。
喬永誠空著兩手進門,神色陰沉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