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今天中午這頓飯,池清霽一整個上午都在廚房忙碌。
她雖然在媽媽住院的時候學會了做飯,在媽媽的指點下也能還原出幾分家的味道,但後來這些年一直跟著樂隊住在沒有廚房的小出租屋裏,吃飯不是外賣就是燒烤,手自然生了不少。
手生就要拿時間彌補,池清霽出門前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心想這要是打持久戰,說不定以後樂隊待不下去還能拓展出酒店後廚的生計。
但萬幸,今天第一次來,就收獲頗豐。
池清霽帶著信息與疑惑離開研究所園區,回到一居室才開始複盤今天聽到的一切。
現在李嘉和林韻之間的相似點越來越多了。
比如李嘉不喜歡鏡頭,林韻的前男友跟蹤又偷拍,結合兩人分手的時間在大一,那極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前男友的存在,才導致李嘉後續一直對鏡頭有陰影。
那麼如果按照老池的說法,那天很有可能是李嘉約老池去咖啡廳,商量留學的事情,然後在臨別前因不舍而擁抱,卻被前男友拍到,之後兩人可能發生矛盾,然後照片被渣男發到了論壇內網,以示對李嘉的不滿。
這個順序看似合理,但同時也伴隨著很多問題。
顯然,按照現在這個邏輯去思考的話,李嘉當年也隻是一個單純的受害者。
她既然是受害者,為什麼不站出來幫著老師一起控訴人渣前男友,而是選擇沉默,以一言不發的方式將自己的老師陷於不義之地。
除非當年的情況並不像老池說的那樣,但如果不是那樣,老池又為什麼要幫她隱瞞,甚至回到家裏也不肯說實話。
又或者,林韻其實不是李嘉?
這些問題池清霽一個也想不通,正在沙發上自己扶著自己肩膀緩解酸痛的時候,墩子的電話正好打了進來:“雞仔啊,你想不想換把吉他啊?”
這幾天他們都在看房子,感覺隨便看一個也比現在這裏好個幾百倍。
眼看這搬家已經是近在眼前板上釘釘的事情,幾個大男人看房之餘,就在想著有些東西幹脆不帶了,就直接扔掉。
這個時候闞北突然提了一句想給雞仔換把吉他,剩下倆人才如夢初醒。
確實,自從開始做自媒體,他們仨的設備已經換了一輪了,但池清霽那把破電箱吉他還在苦苦支撐。
幾個人正好也覺得這回出事兒都是他們心太大,要一開始就疾言厲色的製止也就沒這些事兒了,搞得現在池清霽還要出去避難,確實於心有愧,尋思幹脆趁這次手頭上還有點閑錢,給她弄把好的,一步到位。
墩子作為民意代表,電話就沒打得這麼有底氣過,就等著池清霽說想,然後選個好日子去給她挑琴,卻聽電話那頭池清霽咯咯咯地笑了一陣,然後說:“算了吧。”
“是吧,我就知……啊?”
墩子感覺自己就跟貓和老鼠裏刹不住車的大胖狗似的,反應過來連忙追問:“你跟我們客氣是不是,別啊,都自己人!”
“不是客氣,墩子哥哥。”
池清霽剛還在想今天回去一趟把吉他帶過來練練琴,別一周過去那手生得連狗都聽得出來,這幾個人的電話就來了。
她從沙發上站起身,用一個巨大的懶腰緩解一身的疲憊,才接著解釋:“我就是覺得吧,這些吉他好也好不到哪裏去,沒什麼意思。”
近幾年世界各國都開始把環保議題提上日程,原木開采變得愈發嚴格,吉他市場越來越貴,單板加上稍好的原木木料,價格就直接飆到上萬。
而且現在樂隊的自媒體號才剛起步,真要說太好的也不現實,反正都不可能比得上當年老池給她買的那一把。
池清霽就覺得自己這個情況是屬於吃過滿漢全席,再看其他菜都是清粥小菜,那還不如現在這把便宜吉他,雖然音色不好,但它便宜啊!
“瞧不起你墩子哥哥是不是?”墩子一聽就急了:“我們預算充足,想買多錢的都行,你放心,開了這個口肯定給你整個最好的!”
“行啦行啦,我覺得我現在的小橘就蠻好的。”池清霽說話的時間,人已經到玄關穿上了鞋子,“我待會過去一趟把吉他拿過來哦,這幾天還得練練琴呢。”
她下樓路上拿軟件叫了個車,就直奔著市區去了。
幾個人還是怕周圍有人蹲著拍,特地約在距離出租屋還有三站路的地方見麵。
池清霽本來以為是墩子送過來,但下了車發現,在等她的人是闞北。
以前他們幾個人就討論過,闞北這五官張揚又英俊,平時又素愛一身黑,真就跟電貝斯成精差不多。
時至今日,池清霽再去想這句話,也覺得沒毛病。他上身一件簡單至極的純黑色短袖,那張桀驁不馴的臉側著,不知看著什麼;肩上背著她的吉他箱子,膀子那塊兒的肌肉被往後拉扯,勒出一道淺淺的凹痕,顯得更是精壯。
路過女生目光或多或少都會在他身上停留一會兒,他卻一眼看見從計程車上下來,將向日葵花田穿在了身上的池清霽,眼裏滿是驚豔。
“可以啊,人靠衣裝啊雞仔。”
“謝謝,您也挺帥。”
倆人對視笑開,闞北把肩上的吉他交到她手裏:“在他那過得挺好。”
池清霽對上闞北專注的目光,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嗯,挺好。”
“挺好就好。”闞北仿佛鬆了一大口氣:“他以後要欺負你,跟我們說,我們仨幹不死他的。”
池清霽樂了:“你之前還說法治社會來著!”
闞北卻依舊振振有詞:“那沒辦法,反正你就當我們是你娘家人,記住不管什麼時候在他麵前都別沒底氣就行了。”
池清霽正想著要怎麼吐槽這個占便宜的家夥,忽然回想起曾經無數次小黑和墩子勸她常回家看見,闞北三兩句話就把話題帶到了別處,讓她省了解釋的力氣。
她之前一直沒注意到,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每天運動兩小時的糙直男,好像長著一顆如塵般細膩的心。
揮別闞北,池清霽坐上回去的車,窗外的日頭已經過了每日最盛的時刻,變得柔和下來。
那天她在那麼尷尬的時候舉起手來,加入了這個樂隊。
真是太好了。
宋薄言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夏令時晝長夜短,六點多的時間正好夕陽西斜,繾綣豔麗的晚霞鋪滿了半邊天,給住宅樓的外牆都染上了一層夢幻的瑰麗。
他開門之前聽見門裏隱隱約約有點吉他聲,大概猜到池清霽應該下午回去了一趟,把吉他拿過來了,但推門進去的時候,大腦還是不由自主地空白了一下。
客廳裏,落地窗被打開,風從陽台灌進來,將窗簾揚起。
池清霽在客廳擺了個高腳凳,身上還穿著白天那條連衣裙,淺淺地拉起裙擺,露出一節玉白的小腿。
高腳凳應該是她新買的,高度有點不合適,腳撐在地上,得微微踮著,腳踝緊繃,踝骨線條拉起一道秀氣的直線。
這些事情她好像都無所謂,甚至把不合適也變成了一種獨特的美感,手指撥弦,發絲飛舞,口中沒有歌詞,隻有隨性而慵懶的哼唱。
窗外紅霞成為她的舞台背景,仿佛如夢似幻的打光映在她的皮膚上,鋪上了一層斑斕顏色。
池清霽不是沒注意到宋薄言回來,隻是今天狀態不錯,有那麼點舍不得停下來。
但隻是一個閉眼再一個睜眼的功夫,原本還在玄關的男人已經走到了身前,池清霽抬眸的瞬間,歌聲戛然而止。
兩人即便在這樣一片殘破的局麵中,依舊一觸即燃。
“你等我放一下吉他……”
下午才剛剛拒絕過他們的好意,池清霽可不想扭頭把小橘給摔了,到時候換也不是不換也不是。
窗外的晚霞一瞬間將那種燃燒般的紅光延伸進了室內,就落在池清霽眼前的瓷白色地板磚上。
一切的一發不可收拾,好像總是從一個吻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