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惦記著懷裏吉他的池清霽,腦海迅速被這個吻模糊,身體本能就像一根輕盈的羽毛般,將腳蜷上高腳椅腿間的橫梁,全心全意地與麵前的宋薄言接吻。
直到這把橫在兩人之間的吉他已經成了個礙事的存在,宋薄言才拎著它,從池清霽的懷裏拎到一旁地麵,靠著高腳凳孤零零地站著。
池清霽伸出手去,將雙臂搭在宋薄言的肩頭,接吻的過程中餘光還能遊刃有餘地瞥著窗外一隅綺麗,“我覺得,林韻是李嘉的可能性……很大。”
“對,”宋薄言的聲線卻已經啞到幾乎失真,咬字又輕,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屈從感:“但是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
有過對鏡頭不愉快的回憶不代表懼怕鏡頭。
所以哪怕越來越接近,也沒辦法確定地說兩人就是同一人。
“林韻她也不喜歡拍照嗎?”
宋薄言還想低頭吻她,池清霽卻別開頭去,不屈不撓地向他求證:“是不是?”
宋薄言又被噎了一下,終於耐不住直接強吻上去:“專心。”
直到窗外的夕陽收起最後一絲餘暉,大地徹底陷入黑暗,兩人的耳鬢廝磨才終於告一段落。
宋薄言簡單整理了一下,很自覺地回臥室拿兩人的換洗衣服。
出來的時候,他餘光又看見被他隨手放在高腳凳旁,靠著椅身的舊吉他。
自從認出這把吉他不是池清霽以前不離身的那把,宋薄言就沒怎麼再關注過它,現在再看,才發現琴身上已經有無數歲月的痕跡,合板上的漆在常用的地方已經被磨掉了顏色,但卻相當幹淨,無論琴頭還是琴身,看得出經常擦拭保養,愛護有加。
池清霽的性格確實是這樣,一直很愛護身邊的人事物,哪怕這些東西稱不上普世價值中的‘好’,她也一定會用心對待,就讓人忍不住想要給她最好的。
隻是那個吉他收藏家確實太難搞了。
自己沒成家沒兒女,年輕時在大學任教,現在差不多退休每個月退休金好幾千,身體健康不缺錢。
這種情況就連何秘書聽了都直搖頭,勸他說要麼再去買過一把同廠同批的,反正都是一樣的東西。
可宋薄言還是執拗地認為,不是她原本的那一把,就沒有意義了。
之後幾天,池清霽也學聰明了,不再親自下廚,而是去買了些零食奶茶,拎著各個科室發一發,打打招呼,明麵上是請他們多關照宋薄言,實際上一坐就坐好一會兒才離開。
她確實很討人喜歡,不管是哪個科室進去坐一會兒基本就能收獲幾個微信好友,在無數個“怎麼這就要走了,再坐會兒嘛”的挽留聲中事了拂衣去。
隻不過這些人雖然比起她來說,離林韻要近,但說白了也就是同事關係,大部分人和宋薄言差不多,知道,但不了解。
而明明就住在宋薄言對麵的林韻,這些天她早出晚歸也始終沒見過她露麵。
池清霽隻能把希望全都放在聚餐上了。
聚餐當天,池清霽又穿回了自己最熟悉的棉T牛仔褲,坐上了宋薄言的車。
聚餐的地點選在距離小區差不多二十分鍾車程的一個川菜館,他們算是去得晚的,到那兒的時候外麵的車位都已經滿了七成。
這一代屬於周圍的商業街區,晚飯時間人還不少,池清霽跟著宋薄言進去,聽他跟服務生溝通的功夫左右看了看這家店,就已經被牆上用來裝飾的串串幹辣椒給鎮住了。
宋薄言跟前台說完獲取了聚會包廂的名字後,回頭就看池清霽已經回過神來,主動牽起他的手,笑了笑說:“走吧,宋雪人。”
儼然是又進入了女朋友的角色中。
研究所的人幾乎把所有的包廂都包圓了,按照項目組和科室分,胡知被分到別的包廂,來的路上還跟宋薄言怨念。
兩個人牽著手進去,一群人已經開始起哄:“哦喲,我們小宋藏得好深啊,都談了七八年的戀愛了,最近才帶到所裏——”
“沒辦法啊,女朋友這麼好看,要我我也想藏深點啦!”
三個圓桌並排的大包廂,人群的嘻哈喧鬧聲幾乎要掀翻天花板。
一般這種聚餐,從桌子到座位都有講究,池清霽先往最深處的上座看了一眼,果然看見林韻就坐在主座旁,低頭喝著茶。
她依舊是一頭幹練短發,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棉質短袖,沒什麼印花圖案,看著相當低調樸素。
畢竟也就三十五六的年紀,歲月在她臉上還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眉梢眼角偶爾在眼神的流轉中還能品出些許嫵媚。
池清霽愣愣地盯著林韻的方向,想從她的側臉中看出些許與畢業照中的李嘉相似的地方,卻忽然對上林韻的目光。
這一次對上她的眼,林韻的眼神比起上一次在電梯間忽然的偶遇,顯然從容得多。
她坐在人群中稍稍朝池清霽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便又側過了頭去,小聲與旁人聊起天來。
池爸池媽都是蘇杭一代的人,做菜口味偏清淡,池清霽雖然這幾年跟著樂隊幾個人到處吃,練出了吃辣的好本事,但因為不喜歡椒麻味兒,一直不怎麼涉足川菜。
眼看著一桌子菜能下筷子的沒幾個,池清霽便索性舀了碗米飯,一邊用餘光關注著林韻的動向,一邊夾桌上的青菜吃。
一群人吃著飯喝著酒,很快就放開了,在餐桌上聊得熱火朝天,對池清霽的新鮮勁兒很快過去,也不怎麼再關注這對小情侶。
池清霽青菜下了好幾筷子,忽然看見宋薄言站起身來,去外麵拿了一碗熱水,放在桌上,而後夾起一筷子口水雞,在碗裏涮幹淨之後才放心地送到她麵前的小碗裏。
他全程一句話沒說,自然得仿佛一切本該如此,卻惹得桌上一群人發出了受不了的聲音:“我去,你們剛看見小宋的眼神了嗎!”
“天呐原來宋薄言談起戀愛來是這種畫風啊,真是要命了——”
池清霽不是那麼想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太引人注目,臉上雖然笑著,但腳卻悄悄在桌下踢了宋薄言一下。
宋薄言麵上頓時浮現出些許無奈神色,小聲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也不能隻吃青菜。”
一頓飯吃完,池清霽裝了一肚子被熱水涮過的川菜,看了看包廂裏三個桌子基本都空了,便從包裏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單反,站起身道:“今天難得跟各位聚在一起,我真的超級開心,要不然大家待會兒一起合個影,留個紀念怎麼樣?”
這話一出,池清霽清楚地看見林韻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回過頭用疏離冷淡的目光迎上她試探的眼神,在一片讚同聲中發出了截然相反的聲音:
“你們拍吧,我不喜歡拍照。”
池清霽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等這句話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
年齡,學曆,專業,甚至是同樣的討厭、懼怕鏡頭。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會有人會相似到這個地步——
除非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在這一瞬,池清霽兩條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都清晰地浮現出來,抓著單反的手指開始了不由自主地顫抖,幾乎要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住,不要在這一片熱鬧的時候直接衝上去驚了林韻這條蛇。
而林韻卻一點也沒有所謂心虛感,甚至回頭又看了一眼已經完全不掩飾自己眼神的池清霽,站起身淡淡地朝旁人道:“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先拍。”
這句話對池清霽而言,無異於是一種無聲的暗示,暗示她可以有話出來說。
她大腦一空,直接將手上的單反塞進宋薄言的手裏,便拔腿跟了出去。
這個時間正是晚餐高峰,這個餐館的洗手間又在一樓,池清霽一邊跟走動的食客們道歉一邊艱難地往下擠,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起來。
夏天褲子薄,手機隻隔著一層口袋布,幾乎貼著肉,震感無比清晰且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