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聲,把懷裏的吉他小心地先放在身後,就靠在自己的枕頭上:“抱歉,還要讓你出去吃飯。”
“沒事沒事……合著他就是那個家裏起火的啊?”胡知剛就坐在病房門口,一邊吃飯一邊聽,聽完忍不住進來給予評價:“那你這我應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呢,惦記著人家的吉他,人家就正好家裏失火了,給了你一個表現的機會。”
宋薄言的人際關係很簡單,身邊和吉他有關係的也就那麼一位,胡知重新一屁股坐下,打開其他裝著菜的飯盒,“你說你這,姑娘就一個,換不了,吉他這不都一樣嗎,你還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火場,何必呢。”
因為不一樣。
不過宋薄言從來不喜歡解釋這些東西,他拿起筷子端了份白飯,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聽胡知又嘟嘟囔囔開了:“你說是不是就是因為你追太緊了,所以這姑娘老有點跟你的距離感啊,剛都到病房門口了,愣是沒進來。”
“什麼意思?”宋薄言手上的筷子頓住,看向一旁胡知。
“什麼什麼意思,就字麵上的意思啊。”胡知也無辜著呢,“我一開始還擔心是不是看錯了,戴了個黑口罩,但是她那個眼睛是真靈,我覺得我認不錯,剛就你跟那個男的說話的時候,她來了,聽了兩句吧,又走了,哎她會不會不知道這吉他是給她弄的啊——啊對了,剛所裏還發微信問我呢,說過幾天的直播采訪你身體能不能撐得住,撐不住缺你一個也行。”
“撐得住。”
宋薄言回答的時候,目光看向了病房門外。
那裏曾經出現過池清霽的身影,但現在已經空無一人。
池清霽從下車到下樓再重新打車,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十分鍾的時間。
還好她行李箱東西不太多,給劉姐和闞北他們買的紀念品都是靠快遞的方式,在回到麓城的路上。
她抬手直接攔了輛車,報了小區的名字之後就坐在後座,看著窗外發呆。
來都來了,為什麼沒進去呢。
大概是因為知道宋薄言出生入死隻為了拿回她那把吉他吧。
說不觸動是不可能的,但進去了能怎麼樣,收下吉他,然後感動得紅了眼眶,掉幾滴眼淚,一抱泯恩仇嗎。
池清霽自詡還做不到。
她去旅行的這兩三個月裏其實沒怎麼考慮過和宋薄言的關係未來會怎麼樣,就像之前她跟闞北說的,她覺得自己始終的想法還是,過去了就過去了。
沒有想過和宋薄言和好如初,沒有想過要重新和他回到戀愛關係,所以剛才麵對他那麼巨大的一個好意的時候,她退縮了,逃跑了。
其實池清霽心裏一直清楚,她經曆的這一切痛苦,宋薄言都不是最關鍵的那個點。
她自己對老池的痛苦本就已經很後知後覺,宋薄言就更是一無所知。
就算宋薄言當時沒有出國,老池仍舊會自殺,媽媽也會大受打擊,她去麓城讀大學還是會帶上媽媽,然後處理掉家裏那個小獨棟。
這就像是命運的手在無形中搡了他們一把,就把事情搡到了當時那個最壞的局麵上,在池清霽的心上紮上了一根木刺,拔也是疼的,不拔也是疼的。
“妹子你介意我開廣播嗎?”
“沒事,你開。”
時間不趕巧,正好下班高峰期,池清霽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被堵在了路上。
前後左右都是車,儼然一副插翅難逃的架勢,前麵的司機估計也等無聊了,就按開了車載廣播。
紅燈很遠,司機一邊餘光關注著指示燈的情況,一邊遊刃有餘地更換頻道,換了四個發現三個都在說同一件事,索性停下來聽聽。
“……是的,那麼這次人類完整基因組測序呢,是由全球十幾個國家,主要由國際科學團隊端粒到端粒聯盟完成,其中聯盟成員就包括我們國內的麓城大學人類基因研究所,那麼現在我們來簡單了解一下,什麼叫作基因測序呢,根據《Science》……”
麓城大學人類基因研究所。
聽見熟悉的名字,池清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迅速順勢從剛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仔細地聽了一會兒。
不過廣播畢竟還是麵向普羅大眾,後麵基本都在介紹什麼叫基因組測序,以及基因組完整測序會為人來帶來什麼樣的改變,池清霽聽了一會兒,就轉而拿起了手機。
微博裏熱搜從第一到第十基本全是這件事,有人在討論基因組測序本身,也有人在討論麓城大學人類基因研究所,池清霽點進去,就看見CCTV人文科學頻道將在三天後的晚八點,對參與了這個項目的所有骨幹進行一次直播采訪,訪談將采用電視直播,網絡直播和廣播直播三種方式同步全球直播。
池清霽大概翻了翻,大概能感覺到可能和宋薄言有點關係,但又不是特別清楚,便把微博從後台中關閉,開始閉目養神。
司機本來勸她要不要中途下車轉地鐵,可池清霽懶倦得很,就說算了,沒想到這一堵,就堵了快兩個小時才結束,原本二十幾塊錢的路程,池清霽下車前掃碼,看著金額那心上是真切地疼了一下。
雖然換了小區,但池清霽和樂隊剩下三個人還是住在一層,隻不過樂隊三個人住在一個大三居,池清霽則一人獨享他們對麵的小兩居。
一層就兩戶,所以彼此出門進門都能聽到對麵的聲音,和之前區別不大。
她拖著行李箱上樓,在電梯裏把外賣點好,剛饑腸轆轆地進了家門,行李箱都還放在玄關,就聽見門鈴響,外麵是墩子的聲音:“雞仔,是你回來了嗎?”
池清霽過去打開門:“嗯,是我。”
“我去,你怎麼回來了。”墩子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看池清霽還真在,立刻扭頭衝著大三居嚎了一聲:“我就說我沒聽錯,就是雞仔!”
“我天,你怎麼回來了!”
小黑很快捧著一大碗火雞麵,嗦著就出來了,走到池清霽跟前兒才想起什麼,把麵咬斷後將碗遞給她:“你餓不餓,吃一口唄,剛煮的。”
“你惡心不惡心,誰要吃你吃過的麵。”墩子在旁邊直接痛苦麵具:“不想給別給,嗦一半還咬斷,你是不是人?”
“我吃個麵就不是人了?”
眼看倆人三句話就要急眼兒,直到闞北從屋子裏出來,問她想吃點什麼,還是點外賣,倆人才消停下來。
男媽媽們聽說小雞仔已經點好外賣之後都相當滿意,順勢就進了小二居,美其名曰陪她一起等外賣,其實已經恨不得把‘想你’兩個字印臉上了。
“你知道嗎雞仔,我們人類基因被解密了,今天網上全都是在說這個的。”
“我還以為早就被解密了呢,是吧墩。”
“是啊!”
倆人剛在門外還吵吵嚷嚷,進了門又親如兄弟。
池清霽早就習慣這倆人,笑了笑說:“其實基因組測序在2003年的時候就完成過一次,隻是那個時候還剩了8%,當時技術受限檢測不出來,這次屬於是補全了。”
“這你都知道!?”墩子一雙小眼睛瞪得跟倆小綠豆似的,“可以啊雞仔,有點東西啊。”
“知道一點吧。”畢竟老池就是幹這個的,當時看了新聞還挺高興,晚餐桌上絮叨了好久,還跟她科普過基因組測序的意義,“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四個人兩三個月以來首度聚首,興致都挺高,等池清霽的外賣到了之後又去大三居室裏拿了點啤酒和零食過來,一起看著電視喝兩口,氣氛相當不錯。
池清霽吃飽喝足,心情也輕鬆下來,跟三人約好三天後一起看看這個直播,臨走前,闞北慢了另外兩人幾步,問她:“你之前拍回來的素材挺多的,小黑最近在剪,現在也快四月了,你要麼幹脆等清明後再複工吧,好不容易回來,多休息兩天。”
現在距離清明節也就一個多星期,池清霽想想也好,要不然剛開工又要休假,跟逗這幾位朋友玩兒似的,“不愧是北哥,就是心細如發啊!”
闞北一聽她這腔調就是故意在學墩子,抬手在她頭上薅了一把,輕聲罵:“陰陽怪氣,走了。”
池清霽這一口氣走了這麼多地方,累是真挺累的,在床上睡了吃吃了睡,過了兩天優質仔豬的生活,在第三天傍晚闞北他們來敲門的時候才想起晚上還有直播來著。
他們帶了不少東西,炸雞零食,一副看春晚的架勢,池清霽當時還以為就是單純興致高,結果等直播開始,看見電視屏幕裏那個穿著白大褂,滿臉清冷淡漠的男人時,總算明白過來——合著這幾人還在幫宋薄言使勁呢。
他確實說過現在在一個很大的項目組裏,受保密協議不能透露太多,池清霽沒有不信,畢竟宋薄言的能力擺在那裏,隻是沒想到這個項目會大到這個地步。
參與了科研項目推進的國家都能夠直接享受科研成果,這個項目對於國家來說之後也是受益無窮,所以不管是從國家利益還是個人情懷來說,這件事作為科研人,都真的是將工作的意義展現得淋漓盡致。
大概是想體現出科研團隊的多元性,直播是多人直播,裏麵很多上次在團建時見過的麵孔,男男女女大概呈五五開的樣子,加起來一共八個人,其中也包括林韻在內。
宋薄言畢竟進研究所也就兩年時間,論資排輩確實也隻能站在最靠邊的位置,但不得不說,一排人穿著研究所統一的白色外套,齊齊整整地站在一起的時候,宋薄言真的像極了佇立在灌木叢中,頎長挺立的雪鬆。
他其實臉上還帶著點傷,但大概是為了上鏡,沒有貼創可貼之類的東西,眼眸微垂,看著狀態不是很好,有一種蒼白的脆弱感。
回想起那天晚上宋薄言坐在病床上懷裏抱著吉他的樣子,池清霽感覺紮在自己心頭的那一根木刺又有點不舒服起來。
“我去,哈哈哈哈這宋薄言出來彈幕直接爆了。”
人畢竟還是視覺動物,更何況看直播的大部分都不是生物科學專業,比起來看真正的專業分析,更多還是來看個熱鬧。
在這種心態下,他們的吸引力自然更多被外貌優越的宋薄言吸引過去。池清霽探過頭去看了一眼,基本都在刷讓攝像大哥多拍一下最邊上的那個小哥哥,鋪天蓋地中隻夾雜著幾條談論事情本身的彈幕。
“都已經在看電視直播了,你幹什麼還拿個平板過來,畫中畫啊?”池清霽不理解墩子這種行為,“你不會在把他當個明星追吧?”
“……不是,就算我追的明星那好歹也得是個妹妹吧,我為什麼要追個大兄弟啊。”墩子無語地說:“你不懂,直播的精髓就在於彈幕,看這幫沙雕網友說話,特別有意思。”
池清霽完全不理解這種飄得飛快的字有什麼閱讀價值,便不怎麼再往墩子那邊看,手上捧著瓶可樂專心看電視。
直播時間大概在兩個小時左右,前期其實基本采訪重點都在所長和林韻他們身上,池清霽在一個個特寫鏡頭中想不去看林韻那張臉都難,就看著她臉上一點兒也找不到那天崩潰的蹤影,偶爾接過主持人話筒的時候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好像已經把過去的事情全都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