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謝淑卿自己的話來說:“談戀愛有時候就像吃蟹,有人吃蟹,蟹殼、蟹肉、蟹腳,一樣都不放過,但是我吃蟹呢,隻吃膏和黃,精華部分吃掉就夠了,剩下的蟹肉,交給別人去吧,我沒什麼太大興趣了。”
林漢聰曾說,我和謝淑卿兩個人,一個熱烈奔放,一個內斂文靜,有許多地方看起來都截然相反,可又有許多相似之處。我有時候也會覺得,老天爺對我真的格外垂青,一邊給了我世界上最好的愛人林漢聰,一邊又給了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謝淑卿。他們兩個人支撐著我朝前而去,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予我保護,在我需要向前衝刺時又鼓勵著我去成長。
我很認真地對謝淑卿說過這個話,畢竟有些事如果少了她的陪伴,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又該如何去度過。
可謝淑卿卻拉起了我的手,很是鄭重地向我搖搖頭,告訴我:“明明是我們很幸運擁有了你。你知道嗎,心卉,這個世界上真的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樣那麼善良又天真,知世故又不世故。你願意給所有人再來一次的機會,你可以原諒任何人,你把他們都放在心裏,不管他們做錯了什麼都不會生氣。”
她說。
“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有了我們。”
我看著她微紅的眼眶,知道她是認真的,連忙將手一擺,壓著鼻腔酸澀道:“哎呀,你誇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哪有你這樣肉麻的?”
她也跟著笑了起來,攬住了我肩膀,和我緊緊靠在一塊。
明明從小到大我們從未有過長時間的分別,可是當我生病了以後,我卻把她丟在了時間的迷宮裏。
我確診老年癡呆症的那一天,謝淑卿還壓抑著想哭的衝動,拉著我說:“沒關係,忘記了我們就再回憶一次。我會告訴你我是誰,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忘記你在這個世上最好的朋友的。”
我不想忘記,可是我的大腦卻在病變之後像拚圖一樣一點點的解體。
慢慢的我忘了自己已經回了台北,我忘記自己的真實年齡,我會忘記自己上一秒正在做什麼,同時忘了下一刻我該去哪兒。
在我模糊又混亂的回憶之中,我開始把自己當成國中生,當成自己還身處高雄,當成自己還沒有與林漢聰複合,自己還是那個在外四處衝撞的年輕女生。
在某一個午後,當我又一次忘了自己是否吃過飯,想要出門找些食物時,望著眼前拎著東西上門的男人呆傻了許久。
我問他:“不好意思,大叔,你是哪位?”
那是我的丈夫,那是我深愛多年從未分別,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丈夫。我望著這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他為何忽然間像個孩子那樣哭得泣不成聲。我有些驚慌地朝他遞上手帕,而後又看見他身後穿著紅裙的女人,開口解釋:“阿姨,我不是故意的,叔叔他為什麼哭成了這樣?”
那個女人也立馬紅了眼眶,她上前來拽住了我的手,讓我摸她的臉,聲音哽咽地問:“你看看我,心卉,你好好看看我,我到底是誰!”
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些害怕,莫名覺得委屈,明明我不認識他們,可為什麼他們要在我麵前哭成這個樣子。
可我有從她的眉眼之間,看見了那道熟悉的影子。回頭去看那個中年男人,我的思維又一點點像是從深海向上浮起,稍稍透出一口起來。
在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什麼時,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是啊,我怎麼又認錯了呢?那個陌生男人明明就是我的丈夫,而眼前這個大波浪身著紅裙抹著紅色唇膏的,是陪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謝淑卿。
我好討厭生病的自己,我好希望自己有一天睡醒時,這隻是我做的一個夢。在夢外的世界,我與他們還有我的孩子都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他們不需要整日擔心我會跑丟,也不用費心來照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