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輝看著鏡子裏妻子的臉。鏡子裏的海兒轉過頭來,回答他:“巧克力。”
於輝看著鏡子,微笑。
紅衣服的小女孩坐在簾子外麵,學著爸爸的樣子用剪刀給娃娃剪頭發。
放學之後,小祥回到新家,那座即將要拆遷的舊宿舍大樓。小祥走上灰塵撲撲的樓梯,聽見樓上大門吱嘎的陰森聲音。小祥站在樓梯平台上,看見一扇門碰的關上,出現了那個個小女孩。小祥開始很害怕,但是小女孩並不可怕。小女孩出現在小祥麵前,出聲問他:“你可以陪我玩嗎?”
小祥和小女孩一起玩,最後小女孩帶著小祥去了光陰照相館。照相館的老師傅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小女孩向照相館走去,繞過門口的師傅,推門進了照相館,還回頭看小祥。
阿偉定的鬧鍾響了,他起來看了看鍾,晚上十一點。阿偉拉開窗簾,外麵漆黑一片,晚上十一點,但是兒子小祥卻沒有躺在他的床上,沒有回家。
咚咚——咚咚——咚咚阿偉砸開了管理員老頭的房門,問道:“你看沒看見我兒子啊?”
“沒有,快去找吧!晚了就找不到了。”老頭說完就關上了門。
阿偉樓上樓下的到處找小祥。他也找過於輝白天去過的垃圾場。他邊打電話邊走上通往對麵鄰居於輝家的樓梯,“喂,八仔,是,是我。我兒子不見了,你跟同僚通傳一下。對,又消息馬上通知我,謝謝!”
阿偉焦急的到處大喊兒子的名字,激動的哮喘犯病,立刻拿出藥。阿偉行動的走廊牆壁上原本畫著小女孩塗鴉的旁邊,也畫了一個小男孩。
阿偉最終敲開於輝家的門。
“於先生是吧?”阿偉盯著於輝說,“我姓陳,剛搬來你對麵。”
“什麼事?”於輝麵無表情,拒人於千裏之外。
阿偉向屋裏瞥了一眼,“好重的藥味啊…..”
“什麼事?”於輝打斷了他的話。
阿偉耍上彪勁說:“我兒子不見了,看他有沒有到你家嘛。”
“我太太不舒服,不喜歡別人來訪。”於輝說完打算關上大門。
阿偉手快,攔住了,“我兒子整天提到你女兒,小朋友倆會不會出去玩了?”
“我沒有女兒,我們沒有孩子。”於輝嚴肅的說完,砰一聲將門關上。留下一張臭臉的阿偉。
阿偉或坐或站在廚房的窗口觀察對麵鄰居於輝家,不久之後,於輝拎著黑色垃圾袋走出來。阿偉趁機潛入他家,濃烈的藥味,灶台上兩口水箱。浴簾後麵一具泡在澡盆裏的女屍。阿偉畢竟是警察,見慣了死人,見到這種場麵也不禁愕然,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已經有人。
於輝悄無聲息的來到阿偉的身後,猛地將硬物敲在阿偉的太陽穴上,阿偉瞬間失去平衡,頭部浸入泡著女屍的澡盆裏。於輝將阿偉拎出來,對著澡盆中女屍抱歉的說:“你別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一個女人模糊的影像,那個女人不停地在說話,但是沒有聲音。阿偉漸漸清醒起來,他被五花大綁的綁在一張椅子上,濃烈的藥味提醒他,他還在於輝家裏。阿偉醒來之後,看到那個女屍蒼白的臉,麵無表情的坐在一張椅子裏。於輝在女屍身後的廚房裏搗藥,熬藥,將熬好的藥水倒入澡盆。
阿偉大聲問道:“我兒子呢?”
於輝沒有理會繼續忙著自己每天必行的工作。阿偉憤怒大吼一聲直直的撞向於輝,將於輝撞倒在地。於輝站了起來,從臥室桌子上拿起一個本子翻了翻,然後從阿偉的身邊經過走回廚房。
阿偉再問一遍:“我兒子呢?”
於輝繼續沒有搭理他。阿偉再次大喊一聲,用頭狠狠的撞向於輝,將他撞得撞在灶台上的兩口水箱上,將其中一口水箱撞翻在地。
於輝驚愕不已,舉起一個短棍向不停用頭撞著他身體的阿偉頭上使勁的敲。將阿偉敲得昏迷,從於輝身上滑下倒在地上。
“開學的第二天,張老師進來介紹一位新同學,他叫你名字的時候,你突然間站起來說‘到’!大家都笑起來了。老師笑著說,大家都不再是中學生,以後坐著回答問題就可以了。說完之後,大家笑得更厲害。”於輝將阿偉綁在電視桌上,而他自己坐在妻子身邊,幫一動不動,麵無表情的妻子塗指甲油,“你知道嗎,當我知道,我們被編到同組的時候,我多興奮。在*場是跑呀、跑呀、跳呀……”於輝抬頭,看著鏡中妻子的臉,“我們第一次學把脈,也是我第一次牽你手的時候。當時你的樣子,跟現在一樣。你的脈搏還跳得很快,很急。頭低下來,看也不幹看著我。”
鏡子中海兒說:“我不會再讓你替我把脈了。”
“我每天幫你洗澡,你害怕羞啊?”
阿偉忍耐不住大吼道:“你老婆已經死了!”
於輝不在溫柔的眼神,看著阿偉說:“在西醫的角度來看,她是死了。但如果我每天用中藥替她泡澡,她體內的癌細胞就會清除,她就會醒過來。”
“你真的是瘋得可以。”阿偉口氣毫不客氣的反駁,“癌細胞?醒過來?是你把她掐死的!你瞧瞧她脖子上的傷痕!”
海兒脖頸上果然有一道紫色的勒痕。
“是海兒叫我這麼做的。”於輝瞪著眼睛及其嚴肅的說,“隻有這樣做才可以救她。”於輝又溫柔的看著鏡子中的妻子說,“海兒,我殺你是為了救你,你千萬不要醒不過來。要不然…我一個人怎麼過啊?”
“這些日子不是都熬過來了嗎?”海兒說,“很快,再過三天,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跟你一樣啊。”阿偉動之以情,“我兒子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你放了他吧!”
於輝聽見阿偉的聲音,眼神陰冷,及其生氣的說:“他不在這兒!我沒有抓他!”於輝放下妻子的手,離開。
阿偉焦急的大喊:“那你放了我啊!我想去找他!”
“三天之後,我太太就會醒過來,到時候我就會放你走。”於輝在畫麵之外說。
阿偉看向海兒,“她已經醒了!你剛才還跟她說話!不用等三天吧!放了我吧!”
於輝走過了,整個背擋住畫麵,說:“你當我神經病。”
他離開之後,阿偉的嘴巴被毛巾堵上。阿偉嗚嗚的大叫。
天黑的時候,於輝打開床頭的台燈,坐在妻子的身邊,邊喝茶邊看書。突然聽見從隔壁浴室傳來的嗚嗚聲。於輝發現有些不對勁,放下書到浴室看了看,阿偉表情痛苦,於輝拿下堵著他嘴巴的毛巾,阿偉上氣接不上下氣,於輝卡住他的頸動脈,於輝從房間裏拿過針包,打開酒精燈,將銀針在燈上消毒,阿偉看到有些驚愕,他不明白於輝要幹什麼,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於輝將銀針紮入阿偉的穴道,阿偉的哮喘立即好轉。
於輝說:“你的哮喘這麼嚴重,怎麼當上的警察?”於輝板起阿偉的頭,“伸出舌頭,再伸出一點。氣衰血弱,消化不良。燥熱的東西不要再吃,要戒口。椰菜、白菜、黃芽菜、雪梨、橙和山竹都不要吃。先調理好,才能再吃。應該都做運動。西藥很燥的。”於輝站起來,搗藥,“吃完這道藥,我會給你寫道藥方,你出去之後自己去藥房買。記得吃三個月,吃完以後就不用戒口。我跟我太太在醫學院認識,我們兩個都是中醫,可惜….治不了自己。”
“你是治不好你太太,才把它掐死?”阿偉問。
“海兒說,隻要我每天跟她說話,讓她知道我在她的身邊,她就會一直活下去。等她複原以後,就會醒過來。”
阿偉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不在將他當一個恐怖的變態。
於輝依然每天做著幫妻子海兒洗澡的工作,采藥,搗藥,熬藥,將廢棄的藥渣裝進黑色的垃圾袋中在扔出去。
不需要工作的時候,於輝會將海兒擺在床上,他像小孩子一樣卷縮在海兒的懷裏,跟她講話。
“等你好了,我每天幫你把脈。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如果以前你讓我幫你把脈,我早點知道你有癌症,燥點幫你治療,你就不用這麼痛苦的過了三年,也不用打掉我們的孩子。”於輝抬起頭,看著海兒。
海兒對他說:“苦的日子快要過去了,等我好了,我們就可以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於輝地下頭。紅衣服的小女孩坐在衣櫃上看著父母。於輝照常將流著黃綠色水的垃圾袋拎到垃圾場處理。回來的時候,他發現阿偉正在費力的移動。於輝立刻猜出他要幹嘛,拿起夜壺,走過去說:“你要上廁所啊?”
阿偉默認。於輝幫助他。但是絕對不會幫他鬆綁。
於輝說:“我幫你找過你兒子,找不到。管理員也說沒見過他。”
兩個人都很尷尬。
阿偉問:“你真的沒有把我兒子藏起來?”
於輝嚴肅的說:“你要是疼他,就不該留下他一個人。”
阿偉無言以對,低下頭。於輝說:“對不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要不然,你也不會搬來這裏住。你太太呢?”
阿偉地下頭沒有說話。於輝也不多問出去了。
晚飯的時候,於輝將阿偉綁在浴盆裏幫他泡澡。於輝盛了一碗飯喂給阿偉吃。阿偉邊吃邊說:“你人這麼好,放了我吧….嗯?”
於輝搖搖頭,繼續喂飯。
“我真的不會害你的,我隻是想把我兒子找回來。”
於輝依然搖頭。喂一勺帶肉片的,結果肉片掉了。阿偉說:“隨他吧。如果你不放我,那幫我買瓶啤酒吧。我每天都喝啤酒,不然渾身不自在。好嗎?”
於輝幫其買回了啤酒,阿偉美美的喝了一大口,心情好了,便笑著跟於輝聊天,“大陸來的?”
“長沙。”於輝回答。
“辛辛苦苦下來,現在弄成這個樣子,有沒有後悔?”
“等我太太明天醒過來,我們明天就回鄉下,火車票我已經買好了。”於輝喂阿偉啤酒。
“你肯定她會醒過來?”
“肯定。”
“她要睡多久才醒?”
“我不是說明天嗎。”
“我是問,她一共要睡多久才會醒?”
“三年。”
“三年以來,你每天都跟她說話嗎?”
於輝看著阿偉,眨一下眼睛,點一下頭。
“她會回答你嗎?”
“她不但回答我,還會鬧情緒呢。上次她生氣,整個禮拜不理睬我。眼睛不讓我打開,掉了很多頭發….”
“你說謊。”
“我說什麼謊?”
“你說你沒見過我兒子。”
“我沒見過他。”
“你剛才去買啤酒,我問你太太,她說親眼見看見你抓了我兒子。”
“你神經病!你說謊!”於輝相當憤怒,“我太太不會講話,她怎會跟你說話?”
“就是嘛。”阿偉仰起頭,“死人怎麼會講話?怎麼可以醒來?”
於輝及其憤怒,猛地抓起啤酒瓶,但最後一瞬間,他腦子裏的理智隻讓他將啤酒倒入浴盆,啤酒泡沫弄得到處都是。
阿偉大喊:“你不要自己騙自己了!”
入夜之後,於輝幫妻子洗澡。他邊洗澡邊跟海兒講話。
“海兒,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洗澡。明天醒了,就自己幫自己洗了,不用我幫你了,知道嗎?等一下我幫你挑一件漂亮衣服。你喜歡什麼顏色?”於輝俯下身體問妻子,“告訴我吧,你喜歡什麼顏色?”於輝摟起妻子的頭,“你聽到了嗎?”於輝很害怕,將頭埋在妻子的懷裏,“你一定要醒……”
第二天清晨,於輝幫妻子在鏡錢化妝,幫她選衣服,穿衣服,然後將她放在輪椅上。於輝蹲在她的麵前,看著她,希望她快點醒來,不停地喊:“海兒….海兒…..海兒……”
阿偉都不忍心看到這一幕。
海兒依然沒有醒,於輝一直蹲在她的身邊等待著。
這時候,突然有敲門聲。於輝站起來將簾子拉上遮住阿偉和海兒。阿偉不停地掙紮,但是於輝沒有理他,去開門。門外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於輝問道:“你是誰?”
那個人亮出自己的警察證件。
於輝有一些愕然,問道:“什麼事?”
警察問:“有沒有看到住對麵的那個陳國偉?”
於輝低頭想了想,搖搖頭,結果他又說:“他去了澳門賭錢。”
警察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哦,這樣子…..那沒事了。”然後走掉。
於輝慌張的回了房間,心情焦急,抓住妻子說:“海兒,你醒來吧,快點醒來吧,你跟我說過今天會醒來。海兒,你聽到我講話嗎?你說今天會醒來,為什麼還不醒?你記得嗎?開學第二天,張老師要介紹一位新同學給大家,叫你名字的時候,你站起來說‘到’全班同學全都笑了…哈哈……全班同學全逗笑起來了。”到最後於輝的語氣越來越快,於輝摸了摸海兒的手和臉頰“海兒….你暖和了,你有體溫啦。”於輝興奮的走阿偉麵前,幫他鬆綁,“你可以走了,她有體溫了,他真的有體溫了。你可以出去找你的兒子。謝謝,謝謝你。”
阿偉很平靜,他看著於輝,心裏很涼,他說:“他們知道我不賭錢的。”
於輝邊鬆開阿偉的繩子,邊反應:“啊?”
門窗外人影搓搓,於輝感覺到事情不妙,回頭看。一群警察舉著手槍小心翼翼的走進房間,刷的拉開擋在麵前的簾子,看見的是於輝站在一動不動的海兒身後,陽台窗戶上幫著他們要找的人陳國偉。
所有人都不止驚訝還愕然的愣了半天。於輝扭頭看了看阿偉。
警察一聲令下,瞬間圍上於輝。
“抓住他!拉他出去!”
於輝大喊:“不要抓我!我不是神經病!”他奮力扭過頭衝阿偉喊,“快告訴他,你不是說我是好人嗎?不要抓我…..你快跟他們說……”
海兒的眼睛眨了一下。
於輝被眾多人拉了出去,於輝抬頭看著樓上站在窗口前向下瞅的阿偉。於輝被押上警車。他看見一些人抬著一個不鏽鋼管材走向另一輛車,將不鏽鋼管材塞入車裏,然後關上車門,開車離開。於輝不能想象他們將海兒當成死人。海兒今天會複活,會醒過來,但是她現在還沒有醒,如果她醒過來了,發現自己躺在管材裏,她該有多害怕。於輝最受不了的是,他們將海兒當死人。於輝憤然將身邊的警察推開,拉開車門猛跑出去,追那輛載著海兒的車。警察們驚慌失措,在後麵追趕於輝。
於輝追到大馬路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回頭,一輛車瞬間將他撞到。警察趕了過來,攔截兩邊車輛。
“女的最少死了兩年,很奇怪,她的皮膚,每一寸肌肉,甚至舌頭,都還有彈性。另外,她的頭發,指甲都還在生長。”
阿偉聽著醫生在講,漸漸明白為什麼於輝會有那樣的舉動。說不定他的妻子會醒過來。海兒的手在動,結果又放下了。於輝被車撞到,海兒的眼角流下淚水。
夫妻人並排躺在不鏽鋼鐵床上。
“三年前,男女死者來醫院檢查胎兒,想不到女的患了肝癌。當時我建議她立即把胎兒打掉,男的極力反對,他還說不能相信西醫。那男的其實是我六年前的病人,也是患癌症。當時他做了一次化療,就沒複診了。那天再見他的時候,他說已經用中藥治好了他的病。”
阿偉仔細調查了這件事。
阿偉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那和錄影帶,是於輝的妻子海兒的。她說:“人家說懦弱的女人,要比堅強獨立的女人有福氣。我當然有福氣了,因為我可以依賴你。可是在沒有你的三年裏,我孤獨的麵對所有的人。每個人都覺得我神經錯亂。慢慢的,我便得堅強獨立。客可是,卻再也沒有了福氣。我們又要分開三年。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活得是我,死的是你。因為死的那個,不過是睡了一場覺。但活著的,卻每天都要受苦。我向上天要看看我們是否夫妻同心,所以要我們受同樣的苦,患同樣的病。我快要睡了。你要好好的讓我留在自己的身體裏。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像你一樣,複活過來。”
顯示屏出現了雪花點。阿偉以為錄像結束,低下頭,讓眼淚留下來。但這個時候,屏幕又清晰起來。裏麵是麵無表情一動不動的於輝,他的妻子海兒在幫他梳頭,然後將他推入澡盆,幫他泡澡。
那家照相館依然是那種暗綠色灰蒙蒙的色調。阿偉的兒子小祥站在鏡頭外,看著紅衣服的小女孩一家人於輝,海兒拍照。然後小女孩向小祥揮手告別。
照相師傅蹲下來問小祥:“你拍不拍啊?”
小祥沒有搭理他,走出光陰照相館。當他來到外麵,在回頭看哪家照相館的時候,發現,他出來的那扇門不在是那扇玻璃上貼著‘光陰照相館’那扇門,而是一扇鏽跡斑斑,被鐵鏈緊鎖的鐵大門。
小祥看看四處無人,趕緊逃跑。回到家後,看見父親躺坐在床上,手裏還拿著擺個饅頭睡著了。於是,幫父親蓋被,自己在爬到上鋪,閉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