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周知知沒吭聲。
鄒遊又給了她一個你自行領會的眼神:“那我讓人來接你?”
“……我還是自己來吧。”
剛好打的車到了,她熄滅煙頭,矮身鑽進去,聽見身後的引擎聲。
從後視鏡中瞥了一眼車主,她直接吩咐師傅:“我們走吧。”
車內。
鹿然開車,鄒遊坐在副駕駛座。
剛剛亮起來的天是無限趨近於透明的藍,雲如潮水,湧來又散去,靜寂無聲。
鄒遊拉開車內的煙盒,撣了撣煙灰:“怎麼樣,再見麵的感覺?”
鹿然笑了一下,腦海中不禁浮現周知知穿著高中製服裙,坐在遊戲廳裏玩電動機車的樣子:“她完全沒變啊。”
“嗯,就是老了一點。”
“照這麼說,你豈不是已經禿了?”
鄒遊哽了一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還沒追到呢,在這兒瞎得瑟個什麼勁兒。”
“總會追到的。”
“誰給你的自信?飄柔?”
“……我有決心。”
“嗤,”鄒遊掐滅煙頭,擯住笑,“不過她和同齡的女人比,活得的確還挺像個十八歲小姑娘。”
鹿然沒說話,唇邊卻飽含溫柔的笑意,所以她是特別的。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沒多久。”
“準備一直留下了?”
“嗯。”
“那天開會之前,我抽空翻了翻你早些年的履曆,成績不錯啊。”
“那是,畢竟高中在網吧被你吊打的陰影太大了,好不容易才努力擺脫掉的。”
“是啊,現在我肯定打不過你了……不過呢,幹爹還是得繼續叫的,誰讓當初打賭時,你輸了呢?”
“……”
被踩到人生為數不多的痛腳,鹿然猛踩了一腳油門,鄒遊整個人往前一栽——
“……報複呢?”
“不然呢?”他重新放慢車速,眉頭漸舒,“對了,曼曼姐還好嗎?”
“不知道。”
“你們分手了?”
“不是早分了?”
鹿然“嘖”了一聲,既然分手了,還好意思繼續住在一起,也不知是為啥,共建文明社會?
“不過,”鄒遊停頓片刻,望向窗外,“現在與其說是分手了,不如說是她消失了。”
“……消失了?什麼時候的事?”
“你去美國後的事,”鄒遊痞痞地笑了一下,“不過人應該沒死,死了的話,我應該會知道的。”
“你就這麼沉得住氣……”
“沒辦法啊,”他仍笑著,“一個人如果鐵了心要消失,你找不找,都沒用。”
“是麼,”鹿然沉吟著,“但我和你想的不一樣……”
如果喜歡一個人,當然是踏破鐵鞋,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出來。
回到公寓,周知知倒頭就睡,連妝都沒卸,就用清水抹了把臉。
反正她也沒有卸妝液,衛生間裏倒是有一瓶星河借宿時落在這裏的奇奇怪怪的卸妝膏,她不會用,也不想浪費時間研究。
有那功夫折騰,不如趕緊多睡半個小時。
第二天中午,約會行程表難得留白的星河叩響了她家門。
周知知頂著一臉殘妝去開門,星河端詳了一陣,捂住胸口:“我以為我大白天活見鬼了。”
“見過這麼美的鬼?”
“得了吧,女鬼可比你這糟心的樣子美多了……走了走了,去衛生間,我給你卸妝。”
星河托著她的下巴,一點一點幫她塗卸妝膏:“你昨晚為什麼不用?”
“全是英文說明,我懶得費腦子研究……”
“作為女人,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怎麼老歧視我?”
“是你太不爭氣了!”星河一把把浸濕的卸妝巾蓋在她的臉上,“你繼續這樣,永遠也別想追到鄒遊!”
“再強調一次,我沒打算追他……”周知知癟嘴。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等他突然某天開竅,主動投入你的懷抱?”
“……不行嗎?”
“你是還沒睡醒吧你!”星河簡直想踹死她。
周知知悶笑:“你看你,每次都對我這麼凶,對著那些男人就是另一副可人兒的嘴臉,這種技術太高端了,我實在學也不來。”
星河愣了一下,神情軟了幾分:“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圖他們的錢,你圖鄒遊什麼了?圖他人老嘴賤?”
“……”
“但是吧,知知,就算什麼都不圖,你也不能傻兮兮地蹲在樁子前,眼巴巴地等兔子自己撞上來,你會餓死的。”
她這麼一說,她一下子感覺到了餓,頻頻點頭:“我現在的確挺餓的……”
“好好說話!”
“……你說。”
“我決定了,要抽空帶你去買點女人該用的東西,一步一步培養你。男人吧,絕對不能直接用追的,得慢慢吊。”
“……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現在就給鄒遊打電話,說你暗戀他十年了!”
“……”
卸完妝,周知知叫了外賣,蹲在沙發上打開心消消樂。
星河也沒閑著,正對著鏡子照來照去,沉浸於自己的美色。
她身邊圍繞的人,似乎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熱愛著自己的臉,在這一點上,她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星河的美貌,這麼多年來倒是從未改變。
哪怕十年前她隻是一個送外賣的窮學生,現在的她卻已經成為了不折不扣的白富美。而她也從不吝嗇承認,她現在擁有的財富,許多都拜她的裙下之臣所賜,才得以成功累積。
周知知不討厭她坦蕩的欲望,最重要的是,她是唯一一個能堅持和她聊天,不怕冷場的同性。
“對了,知知……”星河轉過身,“昨天他向我求婚了。”
“答應了嘛?”
“沒有,我要再考慮考慮。”
“要是人不錯,就嫁了唄。”
“所以我才說,你的情商還停留在十八歲。”
說自己事也可以借題發揮嘲諷她,可以的啊,周知知氣得背過身,不理她了。
“先不說這件事了,晚上有安排嗎?沒有的話和我去逛街。”
周知知瞄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鍾:“今晚不行,有事。”
“又去狼人殺?”
“在你眼裏,我的生活就是這麼貧瘠?”
“難道不是嗎?”
“……呸,我的夜生活也很豐富的,比如今天,我就要去唱K。”
“就你那破鑼鍋嗓子?”
“怎麼,至少我還可以蹦迪。”
“幹蹦?”
“你可夠了啊,”周知知磨牙,起身,飛撲過去,“再吐槽我,我就撕爛你這張嘴!”
星河輕巧地避開她的魔爪,細白的手指指了指門口響得正歡的對講機:“外賣來了,先吃東西,吃飽了再揍我也不遲。”
差不多下午五點半點,周知知準備出門打車。
催促星河別磨蹭一塊走,星河冷冷地瞄了她一眼,一把將她從門口拽回來:“你是豬嗎?去KTV就穿這樣?”
周知知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牛仔褲和字母T恤:“有問題嗎?”
星河不答,反問她:“鄒遊在嗎?”
“在又怎麼樣?”
“不想讓他對你刮目相看?”
“……不想。”
不想也不行。
星河麻利地把她揪回臥室,開始脫自己身上的蕾絲連衣裙。
周知知嚇得張大嘴,囁嚅著:“你要幹什麼……”
“給你穿啊!”
“我不穿!”她緊緊捂住胸口,誓死不從,“今天你敢給我穿這件,我就敢光著屁股出門!”
“……”
“……”
“那行吧,衣櫃打開,我看看。”
麵對星河的超強氣場,周知知慫了。
其實也不是真慫了,就是怕麻煩。
萬一不能準時出門,鄒遊一個電話把鹿然叫過來接她……
相較之下,她寧願現在任她宰割。
星河一臉嫌棄地翻著她的衣櫃,邊翻邊數落她:“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怎麼還在買這種智障的膠印T恤?‘你是狗吧’‘我是萌新’……你怎麼不幹脆在衣服上寫,‘我不是女人’呢?”
怎麼翻來覆去都是這一句?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周知知掏了掏耳朵,望天。
好不容易在壓箱底的收納箱裏翻出一條黑白條紋的吊帶裙,星河臉上總算浮現了一星笑容:“這不是去年夏天我陪你買的嗎?”
“是你逼我買的。”原則問題,她必須糾正。
“就這件吧。”星河當沒聽到。
“……”
“去換,速度點兒,否則我就給鄒遊打電話了!”
被抓住小辮子,周知知哭喪臉,氣急敗壞:“我換!我現在去換還不行嗎?”
最後是被強製塗上了口紅,周知知才成功被放行。
樓下,兩人各上各車,星河對她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Fighting!”
F你個大頭鬼!
周知知翻了個白眼,火速鑽進了車裏。
純K包房外,周知知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往複了十幾個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