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知回想起那次璐璐在洗手間罵她“不要臉”,忽然能理解了,原來璐璐當時是真心的。
大概她們的心態是一樣的吧。
不再是友情,但對方永遠是特別的。
周知知沉吟了片刻,不解地問她:“你突然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我也看到你和Min的視頻了……Min之前不少圈內的朋友現在都轉做老板了,璐璐最近在他們那裏受了不少委屈……可以的話,你是否能跟Min說一聲,拜托那些人不要再為難她了?”
“……抱歉,你可能要失望了。”
“欸?”
“因為昨天開始,我們就絕交了。”
雖然她也覺得這種小學生的說法很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絕交?”
“沒錯,絕交。”
一支煙總算抽完了,周知知熄滅煙蒂:“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待會兒不是還要錄一場嗎?晚上慶功宴再見吧。”
“……那好吧。”小羽的笑容中難掩失落。
古堡外,山風沙沙地刮著,烏雲越聚越多,看天氣,似乎要下雨了。
回到房間,周知知“咚”一聲撲到床上。
明明困得直打嗬欠,卻完全睡不著。
困到精神抖擻,說的就是她了。
房間已經有人來打掃過了,昨夜環繞著她的那股火鍋味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新劑的味道。
她躺了一會兒,驀地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發現外頭果然下雨了。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古堡青灰色的石牆上,風裹挾著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不遠處的山林縈繞著蒙蒙的白霧,所謂空山新雨後。
周知知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去他的鹿然,她現在要睡覺了!
一覺醒來,窗戶還大剌剌地開著。
傍晚室溫驟降,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揉了揉眼睛,去摸身邊的手機,竟然八點了……
八點了?!
樓下宴會廳的慶功宴豈不是已經開始了!
人陡然清醒過來,她坐起身,無意看見丟在行李箱裏的的紅裙子,感覺眼睛被刺痛——
好的,今天我也要穿著你送我的裙子,然後不理你,氣死你!
隨手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周知知叮叮咚咚地跑下樓。
慶功宴果然已經開始了,不過因為是自助餐形式,大家都三三倆倆地聚在一起聊天,似乎沒人注意到她遲到。
按照朱迪的說法,今天大家隨意聚聚就好,不用太拘泥形式。
周知知深感慶幸,調整了一下呼吸,走到餐台前,拿起餐盤。
吃點什麼好呢……
正專心致誌地往盤裏夾菜,耳朵裏冷不丁地鑽進了一個聲音:“周副導,你的妝花了哦。”
“嗯?”周知知抬起頭,發現聲音的主人是小羽。
說是晚上見,還真晚上見啊。
周知知抿了抿唇,問:“哪裏花了?”
“你自己看。”
小羽說著遞過一麵小巧的鏡子。
周知知湊近瞄了一眼,被鏡中暈妝的熊貓眼嚇壞了,痛苦地別開臉:“你……有卸妝液嘛?”
“有啊,我回去給你拿。”
“會不會太麻煩了?”
“小事而已。”
“那好吧,謝謝你。”
她不蠢,知道這樣的善意不是無來由,她的目的,下午就講的很清楚了。
不過,她和鹿然已經掰了啊……難道她聽不懂中文嗎?
想著一堆亂七八糟有的沒的,小羽已經回來了,手中握著一瓶卸妝液,還有化妝棉:“周副導,你應該平時不化妝吧?我來幫你卸吧。”
一語中的,周知知無奈地點點頭:“好吧。”
洗手間內。
小羽細致而輕柔地替她擦拭著眼角糊掉的眼線:“你和Min吵架了?他今晚也沒下來呢,說人不舒服。”
周知知心神一晃,這才意識到,剛才的確沒看到那個礙眼的人。
“不算吵架,”她撇撇嘴,“應該說是,他單方麵的發脾氣了。”
“男人也是要哄的啊。”
“隻有幼稚的小孩子才需要人哄吧。”
“周副導真是一點都不了解男人呢……”小羽微笑。
周知知語塞,似乎……的確如此。
如果她夠了解男人,就不會單身至今了。
“不過,Min的確是個很厲害的人,有天分,夠執著,還很努力。我們都說,如果當初他沒有受傷,職業生涯一定能走得更遠,而不是在巔峰時被迫終結。”
“……受傷?”
“你不知道嗎?”小羽詫異。
周知知搖頭,她真不知道。
直到今天,她所了解的鹿然,除了嘉賓資料上那些以年份記的履曆,就隻有她實實在在在生活中接觸到的這個他。
他居然什麼都沒跟自己說過……
想到這裏,周知知神情黯然。
沉默了片刻,她猶豫地問:“受傷……是怎麼回事?”
“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回老家時卷入了一場鬥毆,手腕因此受了傷,職業生涯也跟著終結了。然後,他就從這個圈子消失了。之所以說他是‘傳說’,其實也有這層因素在啦,巔峰時期突然消失的男人……所以聽說他突然回來組了新隊伍,我真是嚇了一跳,還以為他非常受傷,以後都會徹底遠離這個行業呢。畢竟‘不能打了’和‘不想打了’不一樣,是被動接受和主動選擇的區別。不過聽說他俱樂部裏都是新人,目前應該還沒開始賺錢吧,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計代價的執著呢……好了,妝卸好了,你照照鏡子?真沒想到會跟你聊這麼多,我也是夠無聊的。”
周知知怔忡了半天,才轉臉看向鏡中。
蒼白的皮膚,隱隱約約的黑眼圈……是熟悉的自己沒錯。
小羽也看了鏡子一眼:“周副導不愛化妝太可惜了,明明是個美人胚子。”
周知知半天都沒說話。
“周副導?”
“……沒什麼,璐璐的事,我會找機會提一下的。”
“那就謝啦。”
回去的一路,周知知十分懊喪。
直到剛才,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他……哪有這麼當朋友的?
難怪他鬧著要和自己絕交。
一邊這樣想著,她一邊端起香檳酒杯,一杯接一杯沉默地灌著。
差不多十點,慶功宴散了。
周知知也攢了一肚子的膽量。
俗話說的好,酒壯慫人膽,既然決定主動去道歉求和,必須給自己一點兒勇氣。
離開時,她特地跑去問了花花鹿然的房間號。
花花明明一臉興奮,卻必須強行按耐住內心的悸動,表情因此顯得格外痛苦扭曲,還好周知知不在意。
“他住511。”
原來這麼近啊?
周知知撓撓頭,歪歪扭扭地往電梯方向走。
走了老遠,才想起來沒道謝,偏過頭,衝著花花嚎了一聲:“謝啦!”
“不客氣不客氣!”
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
敲門的時候,周知知底氣前所未有的足。
反正她喝了酒嘛!誰怕誰啊!
然而門一打開,周知知就懵了——
為什麼這個人也在喝酒?
不對啊,周知知越想越不對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中的啤酒罐:“你不是酒精過敏嗎?”
“好了。”
“啥?”
“今天好了。”
“……”
“還進不進來?”門內的人不耐煩地催促。
“……進。”
雖然很氣,但既然是來道歉的,態度必須端正。
房間內沒有開窗,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啤酒味。
周知知走過去看了一眼,十二罐啤酒,目前已經喝完一半了,酒量可以啊,完全看不出有過敏史。
“今天晚上,你為什麼不下來吃飯?”
“我不餓。”
鹿然把啤酒罐往桌上一擱,語氣不善。
“還在生氣啊?”
他瞥了她一眼,沒說是,也沒說是。
“那,你一晚上就隻喝了這些啤酒?”
仍然沒有搭理她。
周知知心裏真是委屈極了,今晚她可是搜腸刮肚,把所有能尬聊的話題都搬出來了。
“我今天聽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嗯,很感人……”
話出口,周知知就想打自己兩個耳刮子,什麼叫很感人。
抱臂站在旁邊的人似乎終於有所反應:“你聽誰亂說什麼了?”
“不算亂說吧……”
“有什麼想問的,你不如自己來問我。”
“那……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回答我嗎?”
周知知期期艾艾地望著他,緊張得不由攥緊了裙擺。
鹿然的目光落在她的紅裙子上,神情一凜:“你問吧。”
“你為什麼不和我當朋友了?”
“……”
突然就泄了氣。
窒息,不能再窒息。
他轉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戶:“你覺得呢?”
“我就是不知道啊。”
“好好想想。”
“想不出來!”
“你真是豬吧?”
“為什麼要罵人!”
周知知徹底火了,酒壯慫人膽,此言非虛,她“蹬蹬蹬”幾步衝過去,揪住他的衣襟:“你是娘娘腔嗎?你是中二病嗎?有什麼就不能好好說清楚嗎?為什麼非要在這鬧別扭演內心戲讓人猜,一點都不好玩!”
……
長久的沉寂。
不帶停頓地吼完這段話,周知知大口喘著氣,但攥著他衣襟的手卻絲毫沒鬆。
他沒打掉她的手,低下頭,靜默地盯著她的發頂出神。
她身上那一片蔓延的猩紅,正悄無聲息地灼燒著他的心。
調整了一下情緒,他問:“你的告白呢?”
“告白?”
周知知仰起臉,錯愕地與他對視,心中頓時哀鴻一片——
媽的!她居然給忘光了!
這一整天光顧著和他慪氣猜心,完全把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成功了嗎?”
“……關你屁事!”
剛剛有所好轉的氣氛再次急轉直下。
鹿然的眼皮微微抖動,連帶聲線也跟著不穩了:“周知知,你還沒明白我為什麼不和你做朋友嗎?”
“……為什麼?”
“誰沒事要跟喜歡的人做朋友?”
“嗯?”
他忽然抬起垂在身側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孤注一擲般地吻了下去。
???????
嘴唇相貼的一瞬,周知知腦中響起“嘭”一聲巨響。
死機了,大腦徹底死機了!
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他像受到了鼓舞,在她唇上輾轉得更加用力。
親著親著……眼角的餘光陡然瞥到豔紅的裙擺,他微微一怔,報複性的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這一口,終於暫時召回了周知知的理智。
她猛地推開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被酒精暈染的臉頰微微泛紅,緩了好一陣,她仍然震驚得說不出話。
剛才,她的心底像通過一道強勁的電流,電得她四肢發麻……
她嚇得趕緊抓住他的衣擺保持平衡。
又羞又氣,她抬起頭,憤憤地瞪著他,舌頭卻怎麼都捋不直:“你你你你你!!!!!”
“你什麼你,我喜歡你,所以我討厭你穿著我送你的裙子卻老惦記別的男人,我每天巴不得你告白失敗,更希望鄒遊永遠發現不了你的可愛。”
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