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北京之前,周知知去公司和領導麵談了一次。
上頭的意思是,下月就是國慶了,公司可以連著國慶假期給她放一個長假,辭職的事,可以等回來後再做決定。
周知知本想一口回絕,但想到談話前鄒遊給她的建議,還是忍住了。
“好吧。”
就像鄒遊說的那樣,現在節目未播,如果她的態度太強硬了,後期參加宣傳活動時場麵也許會尷尬。
辭職而已,等對方意識到她去意已決,自然會放手。
周知知從公司離開時什麼都沒拿,看樣子,大部分同事都還不知道她要走。
花花剛還來問她國慶的計劃,得知她要請長假回老家,惋惜地撅起嘴:“本想假期邀你一起去附近逛逛玩玩呢……太不湊巧了。其實這次節目錄完,我總感覺知知姐你變得好親近了許多。”
周知知不禁一愣:“我以前很不好親近嗎?”
花花:“知知姐,我可直說了啊,你果然跟朱迪姐說的一樣,太遲鈍了,是個天然呆,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大家的想法。”
欸……有嗎?
她訕然:“那,等我假期結束回來,我們叫上朱迪姐一起喝咖啡吧。”
花花:“好呀好呀。”
周知知點頭,微笑離開。
到了樓下,她一邊等車,一邊琢磨起剛才花花的話,所以說……她之所以沒有發現自己對鹿然的感情,是因為她太遲鈍了?
怎麼可能!
她從前可是分分鍾就發現了自己對鄒遊的感情了呢。
周知知冷哼一聲,就這樣,星河還好意思自詡她的人生導師,不可信,完全不可信!
簡單收拾完行李,周知知訂了第二天回檳島的機票。
躺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周知知拿出手機,心血來潮打開微信,發現鹿然居然給她發了一條新消息。
天亮說晚安: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屏幕顯示,消息發送時間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鍾頭,應該是在她忙著收拾行李的時候發過來的。
劈裏啪啦地輸入了一句“不想考慮了”,剛想摁發送,周知知頓了頓,又默默刪了——
搞不好他收到這條消息會上來把門敲爛吧?
不是搞不好,是肯定!
他這個人,臉皮簡直厚過城牆。
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輸入“正在考慮中”五個大字,點擊發送。
反正明天她就走了,回頭他找不到自己,就算上來把門砸了也沒用。
就這樣,第二天一大早,周知知拖著行李箱,直奔機場。
收到鹿然的新消息時,她正舒坦地癱在姥姥院子裏的藤椅上。空氣中彌漫著海水腥甜的氣息,大片大片的陽光無聲蔓延,目之所及,都是她最親切的畫麵。
她一手攏在眼前,擋住光線,一手舉著響個不停的手機,微微眯起眼睛。
天亮說晚安:你不在家?
天亮說晚安:你去哪了?
天亮說晚安:……回句話。
天亮說晚安:鄒遊說,你回老家了?
天亮說晚安:!!!周知知!!!
今天不睡覺:糟糕,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我從今天開始休長假了,已回老家,勿念。
天亮說晚安:……
周知知,總有一天,我要被你活活氣死。
其實昨晚臨行前,周知知還跟付曼碰了一次麵。
周知知簡單交代了一下公司關於辭職的反饋,說自己明天會先回老家一趟,但如果有任何需要她的地方,她可以隨時趕回來。
付曼笑笑:“你剛錄完節目,能有一段時間放鬆和調整,是最理想的。”
盡管她的語氣聽上去非常平淡,但莫名就令人受到了鼓舞。
周知知鄭重地點頭:“嗯。”
靜默了片刻,是突然想到了鄒遊,對於他,她始終擔憂:“曼曼姐,鄒導今後都放棄拍電影了嗎?”
“那不是他自己的事嗎?”
“但……”
“別管他啦!”付曼仍然保持著微笑的神態,“那種男人,你去哄他、開導他,無非是浪費自己的時間。他需要的根本不是旁人的縱容,而是自己想開,明白嗎?一個人自己克服不了的問題,你幫不了他,我也幫不了他。”
周知知怔了怔,訥訥道:“這就是所謂的‘不扶’吧……”
“不扶?”
“我小時候啊,聽姥姥講過一個故事,說小女孩跌倒了,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路人都心生惻隱,用眼神埋怨她身旁的媽媽為什麼不上去幫幫忙,但小女孩的媽媽還是無動於衷。直到最後,哭到嘶啞的小女孩終於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了。姥姥後來對我說,不扶的愛,才是最深沉的愛。”
付曼啼笑皆非:“怎麼說得好像我是他的老媽子一樣?我有那麼老嗎?”
“不是,”周知知輕輕搖頭,“隻是愛這種東西,本質或許都是相似的吧。”
不扶的母親,和不扶的戀人。
他們都深愛著跌倒的那個人。
這是重逢以來,周知知第一次主動跟付曼提及“愛”。
付曼若有所思地撫弄著手中的水杯,沒有說話。
回到檳島的第二天,周知知一覺睡到大中午。
午飯都快放涼了,她終於被姥姥揪著耳朵拽起來。
“我怎麼就養大了你這麼一隻米蟲?”
“痛痛痛!”周知知抱住姥姥的腰,跟她撒嬌,“我不就是睡了個懶覺嗎?”
“還好意思說,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快給我起來!”
“得令!”
周知知揉了揉被揪痛的耳朵,乖巧地翻身下床。
即使年歲漸長,但每每回到檳島,回到姥姥身邊,她總能再次得到童年時期擁有過的那種祥和的快樂,仿佛任何煩惱都不值一提。
午飯後。
“知知,幫姥姥取本書。”戴上金邊眼鏡的姥姥過來敲門。
“來啦!”周知知騰地從躺椅上起身,跑進房間。
院內,最後一朵睡蓮正靜靜盛放著,微熱的空氣中隱約流動著幽雅的香氣。
“是這本嗎?”
“沒錯,以前放得太高啦,我一直想看,又不敢輕易爬上去,怕摔斷了腰,還好你回來了……”姥姥臉上縱橫的皺紋緩緩舒展開,露出欣慰的笑容。
周知知拍拍手:“小意思!”
說罷從腳手架上靈巧地爬了起來,懷念地環視了房間一周。
姥姥去年剛度過了七十歲生日,是從檳島唯一一所大學退下來的藝術類教授。年輕時,姥姥就喜歡收藏各式各樣的書籍、唱片、錄像帶,周知知朦朦朧朧的電影夢,最早便起源於這間房。
她挽著姥姥往院子走去:“姥姥,我一會兒準備出門一趟。”
“約了老同學?”
“不是,就想四處轉轉。”
“也是,你每次隻回來那麼幾天,根本沒時間看看檳島這些年的變化。”
“我一會兒給你帶蛋糕回來怎麼樣?”
“老年人吃什麼蛋糕,糖尿病了怎麼辦!”
“一點點沒關係的……”周知知說著摟住姥姥的脖子,吧唧一下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就這麼說定了。”
下午三點多,錯開日頭最烈的時候,周知知出門了。
檳島不大,公交路線就那麼幾趟,不像北京每天堵得死去活來,最重要的是她這次不趕時間,於是悠閑地在站台等車。
這座臨海城市被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了數十年後雖然也有了不小的變化,但既沒有成為經濟特區,也沒有成為旅遊熱門,整座城市的基調依然趨於平緩。
公交車來了,周知知探頭張望,裏頭果然空蕩蕩的。
她上去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看了看頭頂的路線圖,距離彩虹島最近的長橋路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地了。
路上,鹿然又發來微信。
天亮說晚安:周知知!!!
不告而別的第二天,某人已憤怒到變形。
周知知想也沒想,隨手拍了一張窗外的街景發過去。
今天不睡覺:怎麼樣,好看吧,我老家。
天亮說晚安:……
鹿然握著手機的手不受控製地抖了抖——
這個女人的腦子是有什麼問題?
這些檳島的街景,他想的話,過年回家隨時可以拍上一大堆。
冷靜了片刻,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必須給她打個電話了。
不一會兒,周知知的手機響了。
呃,接還是不接?
不接大概會暴露自己的心虛……還是接吧。
按下通話鍵,周知知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決定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迎接他暴風雨般的逼問。沒想到鹿然竟然很平靜,還平靜得很詭異?
“周知知,看來我有必要去見你一麵了。不過直到下月中旬以前,我都會非常忙,等事情結束後,我就立刻去找你。”
!!
朋友,難道你不知道我急著回家就是想避開你嗎?
你來找我是要做嘛?
但轉念一想,她又驟然安了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在哪裏啊,哈哈哈!
“你來吧!隻要你能找到我!”周知知態度一百八十度急轉,得意地翹起了小尾巴。
“……”
你怕不是個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