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終於聽清楚了，那“咚咚咚”的聲音究竟是什麼——
是她的心跳！
她嚇得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所以說，你們到最後除了接吻，還是什麼都沒能說清楚？”孟星河一邊指揮著裝修工人刷牆，一邊眉頭緊鎖地聽周知知彙報情況。
宿醉醒來的周知知，心中裝滿了無盡的悔恨：“因為我喝太急喝醉了啊……”
舌頭都捋不直了，還談個屁的正經事啊！
不過嚴格說來，他們要談的好像也不算什麼正經事……
周知知默默翻出了自己準備好卻沒有用武之地的談話綱要。
第一條，明確自己究竟喜歡不喜歡他。
根據心跳的頻率來說，應該是喜歡的，但是根據理性的對比又好像不是……
第二條，明確米妮是不是送給了他。
還好這條已經確認過了，順便還確認了一下那個睡蓮男孩也是他。
第三條，和他聊聊這些年的近況。
毫無疑問，什麼都沒聊。
第四條，搞清楚他受傷是怎麼一回事。
……同上。
第五條，到底要不要和他談戀愛。
……仍然同上。
周知知長歎一聲，關掉文檔，繼續追問星河：“你說，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這邊廂，刷漆工人沒能第一時間明白星河的要求，她費勁地再解釋了一遍，才想起來電話那頭還有個求知若渴的周知知在等著自己，緩了緩，沒好氣道：“談談談，談什麼談！戀愛一談，你就什麼都明白了！按你現在這個進度，人家孩子都滿地爬了，你還忙著拷問心靈呢！有些事吧，根本沒你想的那麼複雜，一句話，擼起袖子就是幹！”
說罷“啪”一聲，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周知知震驚地握著手機……擼起袖子就是幹？怎麼幹？
難道是……表白？
沒有過任何告白經驗的周知知表示，她現在人很方，心很慌。
下午的時候，一籌莫展的周知知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
“知知呀，上次有人說在街上好像看到你了呢，你這是回來了？”
周知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是高中時的同桌。
畢業至今，周知知隻要回檳島過年，都會抽時間和大家聚一聚，隻有這次例外。不過既然對方都主動打電話來了，她也不好撒謊推脫，稀裏糊塗就答應了和一群老同學明晚去某家新開的餐廳吃飯。
掛掉電話，周知望了一眼院外那朵已然開敗的睡蓮……那就先不想他的事了吧？
同桌第二天又聯係了周知知一次，告知她餐廳地址和晚餐時間。
電話來的時候姥姥也在場，先入為主地以為她要去和鹿然約會。不等周知知解釋，她興高采烈地跑去房間裏翻箱倒櫃了半天，終於找出一件某年買給周知知的裙子，非要她穿上才準出門。
幾年前的波點連衣裙現在看來雖談不上過時，卻還是有一種複古範兒的隆重，為了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周知知還是聽話地換上了。
不僅如此，頭發也配合地紮了起來，還被強行戴上了一串姥姥的珍珠項鏈。
一切準備就緒，她被姥姥推著往鏡前一站，瞬間目瞪口呆——
現在這身打扮，說不是去約會，怕是就連自己都不信。
和姥姥道過別，周知知懷著別扭的心情出發了。
今天聚餐的這家餐廳開在前兩年才開發出來的一條商業街上，周知知是第一次去。
下了車，周知知舉目四望，不長的直道兩頭竟然林立著各式各樣的甜品店和餐廳。
她有些感歎，原來檳島的餐飲業已經如此發達？
比對著同桌發來的店名沿街尋找了半天，周知知總算找到了地方。
好多人都到了，正高興地聊著天，見著周知知，氣氛有一秒的凝滯。
周知知很快明白了過來，是她的打扮太誇張了。
在一堆T恤、POLO衫麵前，她現在的樣子簡直像要去參加誰的婚禮。
“我……”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能說點什麼。
“知知快坐吧，待會兒是還有約會吧？”同桌偷偷給她遞了個眼色。
周知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從前同桌就深得班主任和同學的喜愛，果然情商這種東西，是要看天份的。
這麼一緩和，大家又重新熱鬧起來。
有人拿周知知打趣：“原來知知戀愛了啊，難過，太難過了，虧我讀書那會兒還暗戀過你呢！”
“……”
我還沒告白呢，怎麼戀愛啊！周知知空前想咆哮。
等等，你什麼時候暗戀過我？為什麼我完全不知道？
她周知知竟然真的擁有完全感受不到別人的喜歡的體質？
天呐！
一頓飯吃得如坐針氈。
被這麼開了一句玩笑後，接下來的話題她統統不在狀態。好在大家認識這麼多年了，非常清楚周知知的個性，沒有人為此難為她。
但接到鹿然電話，周知知還是下意識鬆了口氣。
“你不在家？”
“我出來和同學吃飯了。”
“在哪裏？”
“新商業街，李記海鮮酒家的正對麵，叫什麼來著……”短短一頓飯的功夫，她又把這裏的店名給忘了。
“白鷺餐廳？”
“噢，對，就是這個。”
原來是李心湄前未婚夫的餐廳。
他沉默了片刻：“幾點吃完？等會兒我來接你吧。”
“啊？嗯……好。”
別等會兒了，現在就來吧！
掛了電話，周知知看上去依然心不在焉，同桌輕輕撞了她胳膊一下：“男朋友在催你啦？”
“……”
原來是當真了，不是純粹的解圍啊。
但她居然不太想糾正，抿唇道：“沒有催我。”
不過她倒是很想催催他！
又一波推杯換盞，大家慢慢有了醉意，談笑聲不覺大了起來。周知知礙於不會搭腔，隻好賣力地悶頭喝酒。
剛放下杯子，就感覺有人正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她頭皮發麻。
抬起頭，果然是他。
“欸，你怎麼才來啊？”
酒後的周知知多出了一份平日沒有的嬌憨氣質，就這一點來說，他很滿意。
可是……
環視一圈，這群人一半是大老爺們，她怎麼就這麼心大，跟誰都敢往死裏喝？
算了，他垂下頭，看著一臉茫然的周知知……
反正現在就算他生氣，她也不會明白是為了什麼。
“今天抱歉了，就先帶她走了。”他抓住周知知的手，試圖將她拉起來。
周知知這回聽話極了，主動起身。
同桌的眼光一直停在鹿然的臉上，從剛才起，她就覺得這個帥哥有點眼熟，難道是高中校友？
“知知……”她猶豫著開口。
周知知回過頭。
“你和你男朋友怎麼認識的？”
“……哈？”
“不，我不是她男朋友。”
一瞬間，包括同桌在內的所有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投了過來。
被十多雙眼睛死盯著看，周知知的酒陡然醒了。
丟人！太丟人了！怎麼就沒有個地洞讓她當場鑽進去啊！
難道電視劇裏不都這麼演嘛，男主角當著眾人的麵，急切地宣示對喜歡的人的主權……怎麼到他這裏就不是了？
他是真的喜歡自己嗎！！！
酒醒後的周知知，感覺很鬱卒。
晚風徐徐吹來，她抱住胳膊，不禁打了個哆嗦，無意間瞥見胸口圓滾滾的珍珠項鏈，心情更加哀怨了。
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倒貼未遂的段子就要在同學間流傳開了吧……小城人民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愛八卦。
一想到這裏，周知知深深歎了口氣。
遙想她周知知，從前是一位多麼瀟灑的職業女性啊，怎麼一夕之間，會淪落到斤斤計較這種小事的地步……愛情真是太可怕了，竟然能夠使人心靈扭曲到這種程度！
她低頭看著自己腳尖發呆，所以說……這個戀愛，到底還能不能談了啊？
“給你。”某人忽然開了口。
“嗯？”
周知知抬頭，發現他脫下了身上的短袖襯衫遞過來。
“你不是冷嗎？”
“噢。”
“怎麼突然穿裙子了？”
“是姥姥非要給我穿的……”以為我是要出來跟你約會。
當然，後半句就不用特地說明了。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按周知知以往的經驗推斷，他現在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不怎麼好？
為什麼？明明剛才來接她的時候還挺高興的。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周知知不懂。
把他給的襯衫披在肩上，周知知大步往前走，見他還慢吞吞地落在後麵，不由轉過身催促他：“你倒是快一點啊！”
看著她坦然的臉，有一瞬間，鹿然非常想仰天長嘯，他怎麼就看上了這麼個蠢貨？
都為她做到這個份上了啊！大好的宣示主權的機會也忍住了！就因為怕惹她生氣。
還記得上次在Ray那裏，他沒有第一時間解釋清楚，周知知就因此向他發了脾氣。這一回他吸取了教訓，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卻不想絲毫沒有博取到周知知的好感，她一路不知道在想什麼，動不動長籲短歎的……
親都親不開竅的女人，他能怎麼辦？
他也很絕望啊！
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家一戶的獨門院落，有幾許花枝從院牆內探出來。
夜風流動，細微的香氣沁入鼻息。
周知知嗅了嗅，真好聞……不禁想把這份小小的美好分享給他。
一回頭，卻發現他仍然喪著一張臉，看上去沒精打采。
她頓時覺得自己肩負著帶動氣氛的艱巨使命：“看！一枝紅杏出牆來！”
“……”
她這又是在發哪門子的瘋？
他莫名地看向她，眼前驀地一亮。
月光盈盈，如煙如霧，縈繞著她細白的脖頸，他不由向前：“知知……”
周知知的心髒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啥，有話好好說……別、別往我這邊靠啊！
怎麼還越靠越近了？等等！……媽呀！
全身的氣血都在往上湧，周知知緊張地攥緊了手心——
心一橫，英勇地閉上了眼睛。
呃……怎麼還沒有動作？
不是要親她了嗎？
怎麼這麼慢的？
明明上回，還有上上回，你下手都很快的啊？
……你倒是快一點啊！我脖子都酸了！
遲遲等不到某人的吻，她忐忑地掀開眼皮，就看見麵前的人正拚命地憋著笑：“你頭上有花瓣……好了，現在沒有了。”
“……”
老天啊，可不可以現在就一刀結果了她？
難道她是變態嗎？那種食髓知味的變態！
慌亂中，兩人無意間又對視了一眼，周知知嚇得當即扭頭就跑。
花香隨風流動，周知知絕望地捂住羞紅的臉，天呐，她竟然真的喜歡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