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說罷，拉出一張椅子坐下，托腮，凝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陌生人。
“有的人呀，雖然不再是愛人，但永遠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呢。”
白河一行，周知知他們寄宿在鎮上的一戶村民家，為之後的拍攝選景。
山中不同於城市，天黑得極早。
凜冽的冬意肆無忌憚地鋪展開，不過下午五六點的光景，天光已慌張褪去，山巒之間的縫隙，一霎間被密密匝匝的黑暗填滿。
這裏夜晚漫長，黎明短暫，因而天亮那一霎迸發出的光亮，才變得格外引誘。
山裏手機信號差，周知知白天忙於工作，夜裏則忙著滿世界搜索微茫的信號。
有天夜裏，付曼來給她送暖寶寶，見她跟電線杆似的杵在院子裏，伸長了臂膀，像隻迎風展翅的鶴，不由會心歎道：“年輕可真好。”
周知知聽見，害羞地捂住凍紅的臉，不敢看她的眼睛。
自己“移情別戀”這麼快，總覺得不太好意思麵對付曼。
付曼微微一笑：“其實我倒是覺得，現在的這個人，更適合你。”
“欸？”
“我要上網的人好吧，《OUTRIGHT LIE》也有在看……”付曼仰望著夜河般寬廣的天際，喃喃道，“作為戀人的話，還是平視的狀態會更好呢。”
周知知張了張凍得發木的嘴唇，剛要開口，發現電話那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終於通了！
她抱歉地朝付曼比了一個“稍等”口型，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攏住手機，嘟囔道：“我這裏信號實在是太差了……”
“我知道。”
“但是，我每天都有好好在想你！”
“……”
某人的臉浮起淡淡的紅暈，掩麵不語。
“……你為什麼不說話了？”
周知知納悶，多難得的信號啊，還不趕緊多說幾句。
“知知。”
“嗯？”
“我要收回之前的話。”
“什麼？”
“其實你特別有談戀愛的天分……是我誤會你了。”
他的女朋友，明明是個天然係的情話高手啊！
從白河回來，周知知因為水土不服，整整瘦了一圈，再加上忙著電影籌備的事，時常睡眠不足，黑眼圈再度加深。
樓下的那位自然也沒好到哪裏去，自從進入了密集的賽事期，周知知幾乎見不到他的人影。
等兩個人都好不容易空下來，常常到了該睡覺的時候。
雖然他會堅持上樓跟自己道“晚安”，但能相處的時間畢竟有限，周知知慢慢感受到一種不滿足感。
不想他走，想他一直陪著自己，哪怕就坐在身邊不說話，也覺得開心……
等等！什麼叫不想他走？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急著打電話向星河求助。
星河聽罷，淡然望天：“知知啊，你這是思春了。”
“……”
？？
當她是發情的小狗嗎？
周知知掩麵，痛苦地繼續發問：“你……就不能說一點有建設性的意見嗎？”
星河嘻笑著：“能啊，這不馬上就是聖誕節了嗎！情侶的三大節日——情人節、七夕節、聖誕節，你運氣不錯，剛好趕上了今年的這趟末班車。這一天啊，再忙的人都會抽出時間來，陪自己的戀人，以示對單身狗們的尊重。”
怎麼聽上去還挺值得期待的？
周知知莫名受到了鼓舞，連忙把接下來密集的日程表擠了擠，翹首期待著聖誕節的到來。
聖誕樹，OK。
蛋糕，OK。
宵夜，OK。
檢查完這一切，周知知還抽空去化了個妝。
技術有限，重在心意嘛。
塗好口紅，周知知乖乖地蹲在沙發上，等待鹿然的到來。
然而她伸長脖子等啊等，別說人了，一個電話都沒有。
不是說好十一點之前能來的嘛，現在距離十一點已經過去十分鍾了……
手機震了一下，她陡然來了精神，激動地抓起來看了一眼，腦袋又耷拉下去。
按下接聽，聲音聽上去沒精打采的：“你騙我……”
“啊？”
“你說了，今天再忙的人也會抽出時間的。”
第一次聽見她怨婦似的腔調，星河感覺還挺新鮮，笑眯眯地問：“他遲到了啊？”
“嗯！”
“你為什麼不打電話過去問？”
“你不是跟我說，像我這樣的大齡初戀，絕對不能矯情嘛……”
星河驀地一怔，糟了，好像有點兒矯枉過正了。
她輕咳了一下：“其實，偶爾發個脾氣也沒關係的。”
“什麼？”
“有句古話是這樣的，小作怡情，大作傷身。”
“……你上回可不是這麼說的！”
“談戀愛要懂得隨機應變。”
“……”
騙子！你們經驗豐富的人都是騙子！
“對了，差點忘記正事了……”星河趕緊拽住快要扯遠的話頭，神神秘秘道，“為了你的第一個聖誕節，我今天準備了特別的禮物。”
“……什麼禮物？”
“你打開微信。”
“……噢。”
周知知戳開綠色的圖標，就看見星河的聊天欄飄在最上麵。
“你快看看！”
周知知狐疑地點開，就看見七個鬥大的黑字——
《聖誕初夜指南》。
“……”
“別害羞，我看你最近不是在思春麼，就覺得自己有義務給你科普一下……”
“……”
“加油，我看好你！”
“……”
周知知漲紅著一張臉，對著聽筒咆哮了一嗓子“再見”，手不小心抖了抖，無辜的手機順勢被拋出老遠。
鹿然趕來的時候，周知知正為星河的指南心煩意亂著，完全忘了他遲到的這一茬。
“小作”的過程直接被省略掉，她一臉呆滯地開了門，一臉呆滯地將他迎進客廳，指了指桌上的蛋糕，一臉呆滯道：“因為你遲到了，我一不開心，就一個人把宵夜吃完了，還剩下蛋糕。”
聖誕樹五顏六色的燈光映亮她的臉，他這才注意到她化妝了。
“對不起啊，我已經很努力趕時間了。”
周知知毫無反應。
看來是真的很生氣。
他決定再接再厲。
湊過去，討好地捧住她的臉：“生氣了？”
沒有反抗，很好，看來還有哄好的餘地。
沒想到周知知的眼珠咕嚕咕嚕轉了幾下，還是不說話。
這就很棘手了。
不過，她的臉頰手感軟軟的，像熟透了桃子，捧著捧著，就很想親一口。
要不先親一口再說？
挨揍不虧啊！
趁她眼神放空，他輕輕在她臉上啄了一下，再次誠懇道：“對不起，我遲到了。”
……
周知知還是沒反應。
他這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可能不在自己。
“你遇見什麼事了？”他漸漸正色。
周知知無動於衷，目光卻下意識地瞄著地毯上的手機。
他迅速捕捉到她的神情……原來是這個。
短暫地放開她，矮身拾起來手機，他的視線掠過亮著的手機屏幕——
《聖誕初夜指南》。
……難怪。
意識到他正抓著自己的手機，周知知渾身一個哆嗦，猛地回過了神，張牙舞爪就要去搶。
但他卻故意高舉著手，非不讓她如願。
周知知雖個頭不矮，但明顯還是落了下風。
又羞又急，她邊蹦邊氣急敗壞地吼：“快給我！”
“不給。”
“……”
他忽地低頭，注視著她，低聲道：“我今晚，可以在樓上睡嗎？”
？？
他說什麼？！
六神頃刻間歸位，周知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某人竟然還真的聽話地重複了一遍：“我今晚，可以在樓上睡嗎？”
周知知目瞪口呆。
戀愛才幾個月啊，你就不想回家了，你可真能啊！
你以為這是成人電影嗎？
她迅速斂色，別開臉，冷哼了一聲：“你這樣……”
“嗯？”
“我會覺得，你是個感情騙子。”
“……”
被她的話噎住，半晌，他無奈道：“你看著我的眼睛，你覺得我是這種人嗎？”
周知知一雙眼炯炯有神地瞪著他，瞪了很久，字正腔圓地答：“是！”
“……”
雖然隻是逗逗她，但還是會受傷的好不好？
不過，誰讓他就喜歡她呢。
把手機放回周知知的手心，他微笑著清清嗓子，鄭重叮囑她：“記得存好文檔……”
“……為什麼？”
“以後用得上。”
這一句，可是他實打實的真心話。
周知知臉驀地一白，抬起腳，不客氣地踹過去：“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