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拍的這一場,是十八歲失意的顧遙在蜿蜒的山路上狂奔。
之前周知知已經和女主角溝通過了:“情緒要宣泄出來,不過不要通過眼淚來表達,肢體語言或者微表情就好。”
但幾遍跑下來,效果始終不盡人意。
晨霧繚繞的時間就那麼一會兒,再不久,太陽便要升起來。
一直沒說話的付曼忽然站起身:“我來示範一遍吧。”
周知知愣了一下。
她擔憂地看著她,不確定這會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負擔。
付曼像看穿她,走過來拍拍她的肩,小聲寬慰:“一點小事,別胡思亂想。”
說罷,側身看了一眼女主角,微笑叮囑:“你看好了啊。”
不過半刻功夫,付曼眼中柔和的光芒已悉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刀鋒般凜冽而尖銳的神色。
她抿唇、吸氣,邁開雙腿,向前跑去。
呼嘯的山風穿過她的脖頸,那個晃動的背影明明如此脆弱,卻又奇跡地充滿了韌勁。
在場許多人都看呆了。
付曼頓住腳步,喘了幾口氣,回過頭,揚揚手:“準備一下,再跑一次?”
女主角頷首。
沒想到這次一條就過了。
高升的朝陽懸掛在山與山的間隙,晨霧悉數散去,一切變得明亮而清晰。
周知知欽佩地看了付曼的背影一眼,內心漸漸充滿了篤定,終有一天,她也會像她這樣。
每一步,都堅實而有力量。
每一刻,都是燦爛的瞬間。
傍晚收工時,鹿然過來接周知知。
劇組裏不少人認出了他,笑嘻嘻地打招呼。
攝影張哥是個剛過而立的單身狗,被兩人戀愛的酸臭味兒刺激,忍不住抱怨:“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我以前也經常去桌遊俱樂部,怎麼找不到女朋友?”
一旁的人多嘴問了句:“那你以前玩什麼?”
“三國殺。”
“哦,活該你找不到對象。”
“不都是‘殺’?”
“完全不一樣好嗎?”
“那你就說說,哪裏不一樣了?”
較起真的張哥堅持要開一局狼人殺體驗所謂的“不一樣”,但因為劇組沒有身份牌,周知知隻好提議用撲克牌代替。
“K代表狼人,A代表預言家,Q代表女巫,J代表獵人,白癡則是小鬼……”周知知一邊整理撲克牌,一邊跟大家介紹每一張牌所代表的身份。
在座年輕人居多,“狼人殺”作為一款社交遊戲,平日裏大家或多或少都接觸過,隻是水平參差不齊。
牌還沒洗好,女主角已經開始小聲跟鹿然咬耳朵求援:“《OUTRIGHT LIE》我也有看一點兒,大神你記得帶帶我啊!拜托拜托!”
鹿然看了一眼忙著發牌的周知知,微微一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遊戲開局。
周知知剛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率領的狼隊竟然全是“老弱病殘”。
一腔熱血的純新手張哥、女演員的軟妹助理,還有全場年紀最大的燈光師……這種配置,周知知扶額,看來隻有她來悍跳預言家了。
警上競選發言結束,周知知的耿直狼隊友們紛紛舉票周知知,周知知以4票高票當選警長,而真正的預言家隻得到女主角的一票。
4對1的票型,對手還是個昨天吃首刀的預言家,周知知頭大……
而且她的狼隊友明明隻有三個啊,怎麼會有4票?
周知知環視一周,發現鹿然正高舉著手,一臉燦爛地比著自己的號碼。
……
一段日子不見,他這是變蠢了,還是變蠢了?
這都能被她騙?
戀愛怕不是使人智障!
警上順風順水,警下腥風血雨。
在局好人大都對周知知的高票當選提出了質疑,再加上狼隊友毫無邏輯的發言,周知知眼看出局在即。
恰好輪到女主角發言,她不可置信地瞪著還沒發言的鹿然:“Min你居然會站錯邊投錯票?我不信!我是女巫,預言家是昨晚我救起來的人,今天投周導,晚上我就毒你!”
大概她的超強氣場嚇壞了周知知的狼隊友,軟妹助理在未經溝通的情況下直接自爆了。
白天環節強製結束,遊戲再次進入夜晚。
周知知不得不絕望地落刀了預言家,等待吃毒出局。
然而天一亮,上帝宣布死亡情況:“8號、12號死亡。”
……
周知知震驚地看向鹿然,他還真的……被毒了?
幾乎是必輸的局麵,周知知隻好選擇自爆點刀。
“反正藏不住了,就賭一賭鹿然的底牌是不是一張白癡牌吧,先女巫後獵人。”
周知知交代好落刀順序,起身離開座位。
先出局的鹿然等在門外,回頭看見她出來,饒有興致地問:“現在裏麵什麼情況?”
周知知困惑地盯著他:“你最近是不是變傻了?”
“……”
這人到底會不會說話?
“你怎麼就信了我的邪?”
“……”
算了,不指望她會說話了。
鹿然聳肩:“難得不用認真錄節目,我就想體驗一下放飛自我的感覺。”
“放飛???”
“和喜歡的人在狼人殺裏秀恩愛。”
“……”
哪怕知道你是狼,寧願自己去扛毒,也不忍心看你被推出局。
感覺耳根微微發燙,周知知剛要說話,裏頭忽然響起張哥極具特色的歡呼聲:“贏了,居然贏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對上他的眼神:“你……真是張白癡牌?”
“對!”
“你還真是……”
“是什麼?”
“人牌合一。”
白癡啊你!
房間內,大家嘻嘻哈哈地複著盤,紛紛要求再來一局。
周知知按按太陽穴,準備進去洗牌,走到一半,又回過身,幽幽道:“下一局不許這麼亂玩了!”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光明正大地贏。”
得,好勝心又上來了!
他雙手插進褲兜,悠閑地隨口答應:“知道了。”
“我可是認真的!”
“好好好……”
周知知仍然不放心,試圖再重申一遍。
忽然間,院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叩門聲。
她疑惑地與鹿然對視了一眼,這個時間,會是誰啊?
叩門聲還在繼續,周知知想了想,返身去開門。
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周知知徹底呆住了,他怎麼來這裏了?!
門外的人揚眉,輕輕揮了揮手:“嗨,知知,好久不見。”
因為鄒遊的突然到來,狼人殺局就此打住。
張哥離開時一臉怨念,三步一回頭,扯著嗓門跟周知知約定:“明天我們繼續約啊!回去之後,也帶我去你常去的俱樂部吧?……幫我找個女朋友。”
周知知忍俊不禁,連忙應允下來。
陸續送走所有人,她懂事地替屋內的二人關上了房門。
一輪皎月靜掛天空,院子裏的空氣雖冰冷,卻十分清新。
周知知吹了一會兒風,感覺整個人振奮了許多。
沉默了片刻,她好奇地問身旁的人:“你說,他們今晚會聊點什麼呢?”
“既然專門來了這裏,應該是有很重要的話要說吧。”
“也是呢。”
他們相視一笑。
“會不會有點遺憾?”
周知知深呼吸:“什麼?”
“你可是喜歡過他呢。”
“……”
居然直到現在還不忘調侃她。
周知知撅嘴,哼唧了兩聲:“你這種態度,我會很沒有安全感的。”
“真的?”
“假的。”
“騙子。”
“誰騙誰比較多啊?”周知知不滿地嘀咕。也不知道誰一開始最有心機,好多事都藏著掖著,非得等她自己掘地三尺,把過去挖出來。
當然,她也沒有不開心啦。
至少在重要的事情上,他向來都足夠坦率。
鹿然站了一會兒,忽然低聲問:“那,以後我都不騙你了?”
“不行!”
“怎麼?”
“你都不騙我了,狼人殺還怎麼玩啊?沒勁!至少在遊戲裏,我們得繼續努力騙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