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東南晌了,每棵穀苗都頂著一顆露珠。使人想起“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頓時覺得小草是多麼的可愛,它雖然弱小,卻不忘報答春暉的恩澤。鍾學勤滿手是泥,是露珠和塵土的混合物。手再也抓不住草了,一薅一禿嚕。他抓了把土,搓了搓手,把泥搓幹,繼續拔草。
“你認識苞米苗和高粱苗嗎?”
“認識呀!苞米苗葉上有毛,摸上去毛乎乎的;高粱苗葉子溜光沒有毛刺,並且苞米葉要比高粱葉肥壯切綠。高粱葉子相對來說亮而發白綠色。”
“那你能認識綠豆和小豆的區別嗎?”
“不知道。”鍾學勤搖著頭。
“嗷——《農盲!》”國良喊。
“誰是農盲?那你說說綠豆和小豆的區別?”
“綠豆莢是黑的,小豆夾是白的。扒開後綠豆粒是綠的,小豆粒是紅的。”國良說。
“那誰還不知道?人家說綠豆苗和小豆苗的區別。”
“這個——”國良不能答。
“嗷——你也是《農盲——莊稼盲!》”
隊長是一個年輕人,三十來歲。聽說是一個六年扔。——即,小學六年畢業後,沒有考上中學。屯子裏人稱之為‘六年扔或六年閑。’他說,“我們是新型勞動者,新型勞動者首先要有文化,第二,要識五穀,勤四體。我們今天認識了穀子和野草。穀子還有和他最為親近的同類——穀莠子。穀莠子出穗後,毛哄哄的大長毛掩護著微小的籽粒。幼苗時是無法辨認穀子和穀莠子的。隻能在抽穗後成熟前辨別拔除。避免其來年再渾水摸魚濫竽充數。穀子和高粱之間還有一種過渡性植物——糜子。它又像高粱又像穀子,高粱的烏米(黑穗病)和糜子的烏米極其相似,味道也一樣。記得小時候,我們打烏米回來,媽媽把烏米放在盤子裏,倒上豆油和大醤,放在鍋裏蒸。好吃極了。至今那味道仍在嘴裏。在以後的實踐中逐步認識吧!”
“小隊長給我們上了一堂生動的農業課。講了不少農業知識,有效地改變了知識分子五穀不分的弊端病...........”
中午吃飯在一戶農家,做飯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婆子。她人高馬大,散著頭發,像一個女漢子。聽說是隊長的親戚。那天中午吃的是過水麵條、雞蛋鹵。鍾學勤吃第二碗的時候,突然發現碗裏一根頭發。——他對麵條子裏有頭發過敏。頓時沒有了食欲。他急忙撂下筷子,跑到外麵噦了三噦。一下午,肚子裏翻江倒海。
傍晚到家,鍾學勤把中午吃飯的事學給了媽媽,還加上了自己的評語:“一個人高馬大的大老娘們太不講衛生了,做飯還掉頭發,這飯還有個吃?”
母親“咳”了一聲,“那要是換成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媳婦,別說掉裏一根頭發,就是掉裏一根護腚毛也不會嫌埋汰!”
一場秋霜提前到來了。摸霜棒是莊家人的常事。莊稼人的手又粗又大,上麵還有一些裂紋。這雙又粗又大的手不懼嚴寒酷暑、風吹雨打。他們毫不畏懼地抓起冰棒似的高粱,刷的一聲割下,隨手放在身後。高粱杆上印上了一個巴掌手印。那是被捂化了的冰霜留下的印記。
“怎麼,學生放秋收假了?”童書記問。
“嗯。”鍾學勤回答。
“老師不領著上各生產隊了?”
“不了。那是小學。我們已經上中學了。中學秋收假都是自己會自己生產隊。”
看到童書記割地,鍾學勤受到了鼓舞。他不怕霜凍無所畏懼的抓住每一把霜棒,有三四棵。他一點也沒感覺到凍手。
“童書記,給你帶手套吧!你們當幹部的手細發不抗冰!”黎三天說著摘下自己的手套。
“不用。你看那些老農民哪個帶手套了?群眾不帶我們帶,不覺得脫離群眾嗎?幹部在群眾中要時刻注意和群眾同甘苦共患難。這樣,就使我們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是。”黎三天把手套揣進兜裏。
黎三天用遭罪換來了堅強和勇氣。你不割,高粱就不會自己倒下。童書記也是莊稼人出身,對農活有切身體驗。感性認識豐厚。沒有感性認識就不可能有理性的堅強和勇敢。
豔霜出毒日,霜化了。水珠從葉子上嘀嘀噠噠滾落下來。歇氣了。社員們坐下來。有的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煙。有的躺在壕塄上休息。童書記走過來
“你們放多少天秋收假?”
“七天。一個星期。”
“我考考你教育方針是什麼?”
“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必須與生產勞動相結合。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麵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
“回答得很好。在學校就要好好學習,學好知識和本領,將來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有文化的勞動者。這是黨和人民的希望和重托。”
齊國良小聲說:“童書記下地幹活對社員們有壓力,我都感到不自在,你呢、鍾學勤?”
“是不自在。不過,我感覺是鼓舞!是激勵!也是動力。你覺到沒有?有人看你幹活,你會否更來勁兒?”
“我倒是也有別人看著幹活更來勁兒,可是我也擔心怕別人說我幹的不好,笑話批評我。”
“那咱倆還真的不一樣,我沒有怕笑話怕批評的感覺,我相信一定會受到誇獎表揚。”
童書記笑道:“你們倆談的很好,都能說出我對你們的影響。一個受到鼓舞一個感到威脅。同時同地的我,為什麼會讓你們有不同的感覺?這主要是你們倆的心理狀態不一樣,鍾學勤充滿自信——相信自己會幹得好,會受到誇獎表揚;齊國良恰恰相反,缺少自信——不相信自己會幹好,擔心自己會受到批評。你們倆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