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黯淡紅月高掛,風起雲動,為大地掩上一層薄紗,夜色呈現一種濃稠的黑,讓人透不過氣的詭異氣氛,蔓延開來。
兩艘中型戰艦導引,三艘烏金戰艦斷後,固如金湯的將巨鯨號收納懷中,兩岸的峻山野嶺傳來斷斷續續的夜梟聲,船艦上透出的點點燈光映在流動的河水上,如同點點螢光在水中翻滾。
和浚之立在船首甲板上,麵容如同平靜的深潭,不起半點波瀾,望著兩旁急掠而過的崇山峻嶺,心念如電光般運轉。
自他繼承父親的軍職成為東方旗軍師以來,麵對著的是詭譎多變的政局鬥爭,講究的是手段謀略與製敵機先,以智謀高絕、運籌帷幄的絕對冷靜而突出於眾人之上,與東方旗中另兩位謀士並稱三大學士,曾幾何時,人們忘了他和家在武學領域中,也曾獨領風騷、傲視群雄。
和家侍奉東方旗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極得旗主信任,勢力龐大且集富貴權力於一身,得罪的權貴重臣也不在少數,想要鏟除他和家勢力的,更是不可勝數,但事實證明,沒有人能夠動的了他和家一根汗毛。
自他父親遽逝,許多依附的部眾紛紛離去,許多人蠢蠢欲動,他們等著看他這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子犯錯,等著將和家的勢力瓜分。
和浚之臉上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原本被夜風吹的向後飄揚的衣衫,卻慢慢停頓下來,怪的是並非風停了,但是在這獵獵作響的夜風中,站在船首的和浚之,衣衫卻是片袖不起,怪異至極,一雙有神的眼睛精芒乍現,隱隱可見電光流動。
自接掌軍師一職以來,和浚之已經很少跟其他人交手,他都快要忘了血液奔騰是怎樣的滋味了,希望今夜不會讓他太過於失望。
艙內轉出一名穿著一身藍黑色、氣度沈穩的男子,疾步向前。
“軍師,探測組回報,前麵不足十裏峽彎最狹窄的地方,有人員聚集的能量出現,分布在峽灣邊四周,我們是否要提高船的高度,離開峽穀?”
這名男子是上官望,是和浚之手下出色的部眾之一,直接接受和浚之的命令,行事作風低調,背後交錯插著雙錘,這次由他帶領共百人的精銳部隊,一直隱藏在船上,等著進一步的命令。
和浚之臉色不變道:“不!在敵我難分的狀況下,如果主艦升空,恐怕招圍攻的機會將會大增,而且如果對方有重型武器的話,失去了峽穀的遮蔽,巨鯨號的行動反而會遲緩許多,嗬嗬!這些人想必是有備而來,地點時間掌握的不錯。”
上官望笑道:“這些人恐怕連真正的戰爭都沒見過,拿這小兒科的戰術就想動我們,未免太過天真。”
和浚之虎目放光,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道:“還早的很呢!上官,這麼早就露出形跡,引開我們的注意力,敵方一定另有計畫。”沈思片刻又道:“後頭又有什麼動靜?”
上官望道:“斷後的艦上燈火通明,艦上人員表麵看來都很正常,按各班次輪值,但事實上卻是全艦動員,隻是按兵不動,不曉得在等什麼。”
和浚之拍著上官望的肩,言道:“既然人家戲碼做足,我們可也得捧捧場才行,傳令下去,一切按照計畫行事。”
上官望一個點頭,轉身鑽回艙房。
和浚之仰望夜空,輕視他和浚之的人,都要付出相當昂貴的代價。
高奇窩在廚房中,吃著這個月以來的第一餐,雖然入定後不需飲食,但是醒來後肚子那空虛的感覺,著實叫人難過。
他是在下午醒來,但是外頭人員走動,他沒有機會偷溜出來逛逛,一直忍受到半夜,人員漸漸睡去,他才偷偷竄下艙,偷拿這二廚特地留下來想討好他那女友的食物,可惜現在都進了高奇的五髒廟了。
高奇吃乾抹淨,癱在廚房隱密的一角,感覺舒服的快要死了一般。
高奇身上穿著船員的便服,均勻的骨架撐起稍嫌緊一些的衣服,雖然瘦弱了點,但卻給人昂揚不凡的感受,手指長而纖細,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晶瑩細致,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般。
頭發隨意用撿拾來的帶子綁起,幾縷發絲落在額上,如刀削般的五官,略可在眉宇之間見到過去高奇的影子,一雙精亮流光乍現的
眼,配上不在乎的笑容,給人一種成熟卻又精靈跳脫的不和諧感,但是卻有著一股怪異的魅力。
高奇外表上看來大約二十來歲到三十歲左右,很難正確判斷年齡,剛開始高奇一見自己變成這副德行,還哀悼了一會他早逝的青春,他就像是直接從青澀的年少時期一下子長大成人,不過想想也好,至少以這模樣闖蕩聖土時,應該會少掉一些年齡上的麻煩,何況還可以做很多以前隻能想像而不能去做的事。
高奇過去那種不在乎的灑脫感,被千百倍的強化,不受任何約束本來就是這先天境界的特性,在轉化過程中,精神氣質自然改變,現在隻是將其外放而已,這種自由不受任何世俗所拘限,才是生命的本質。
忽然,外頭傳來腳步聲。
高奇眼中光芒乍現,黑暗的廚房中好像有兩盞燈光亮起,電芒突現,在聯邦古文書記載裏,這稱作“虛室生電”。
高奇的身體像是毫無重量般瞬間竄上艙窗外,附著船身,手上自然出現一股吸力,將他的身體貼在圓滑的船身上。
一名穿著白色廚師製服的年輕男子摸了進來,在高奇拿食物的地方東翻西找。
“奇怪?怎麼會不見了呢,我明明放在這裏啊,難不成被貓偷叼走了?”
原來是來找東西孝敬他那女朋友的二廚,高奇心裏好笑,這東西早就進了他這高手的肚裏,再怎麼找都沒用了。
隻見這二廚還真有耐心,翻東翻西的就是不肯放棄,高奇心念一轉,反正都已經吃飽喝足,不如再回去睡睡大頭覺。
於是他沿著艙窗慢慢往上爬,在夜風中距離地麵有百公尺的距離,任何人看了都會感到腳底發冷,當爬過第三層艙窗時,一處窗門輕掩,窗內傳來一陣陣音樂聲,看來這東方郡主又睡不著覺了,高奇像壁虎般在艙窗之間橫移,爬向靠船尾的東方竹影的房間。
高奇偷偷探出大頭,隻見寬闊的房間中擺著一扇大型的屏風,擋去內室風光,淡淡的藥香充斥整個房間,在入定的時間中,高奇最想見到的就是這東方郡主,雖然他能夠在別人的耳語中解她,但還是不如親眼一見來的真實。
琴音泠泠聲漸止,一陣衣衫摩娑的聲音傳來,高奇好奇心大作,到底這東方郡主長的什麼模樣,總不能一直待在這等她出現吧!
房門口有幾個幾乎不可聞的氣息,顯然有高手隱藏著,高奇也不敢擅進,要不就乾脆打退堂鼓,回去睡覺算了。
然而,船後不遠處突然傳出一陣喧嘩,夾著一陣火光,發生什麼事情了?
和浚之看著後頭三艘戰艇無故起火燃燒,紅色的火光照亮兩側高崖,他坐在一張特地搬上來的桌旁,就像沒事一樣的泡著從東方旗帶來的高山茶,一旁則站著上官望及另一名黑衣漢子,好像在看戲一般,欣賞著像盛開紅花般的火焰。
和浚之淡淡笑道:“若要我給這場戲評分,我會說這編劇太過做作,扣十分。”
上官望眯著眼道:“演員不夠投入,再扣十分。”細看船上火光後人影晃動,兵刃相交的聲音都嫌太過稀少,仔細看還有人偷懶的在一旁觀看呢。
一旁黑衣男子冷冷的道:“爛戲一部,不予置評!”
和浚之好整以暇道:“上官,前麵敵人如何了?”
上官望道:“申統領帶著五百人員前去迎戰,敵人據地形隱藏在各處,在數量上來說勉強可算勢均力敵,但申統領經驗老到,想在他手下僥幸獲勝,隻有一個字,難!前麵的障礙應該很快就可以清
除。”
和浚之欣然道:“那戲肉就要來了。柴宣,你與上官帶著一隊人員,去‘支援’我們的友軍,給他們一個深刻的回憶。”
這柴宣是和浚之的重要伏兵,一身功力僅次於他,此次回程特地帶著一隊精兵隱藏在這峽灣外,和浚之待在峽外三天,也就是為了等待這一批精銳,而敵人以為他們這批訪團隻帶了兩隊禁衛兵以保護主艦,所以才敢明目張膽來襲。
上官望與柴宣帶領五百名養精蓄銳已久的戰士跳上小型艇,迅速向後麵約三裏處斷後的烏金船艦逼近。
和浚之斟一杯茶,朗聲道:“各位既然已經到來,何不下來趁著這好夜色,一同喝個一杯聊聊呢?”聲音聚而不散,雖然低沈,但是卻一字一句傳遍峽內,造成一股回音。
突然,兩側高崖上出現近十名臉上綁著黑巾並將臉遮上一半的黑衣人,駕著一種怪異的白色物體飛至船隻上方,數人一躍而下,一名高大的男人背著一雙對斧大喝:“赤喉軍南王前鋒刹以猛領教了!”
來者身形威猛,加上背著刹以猛聞名的雙斧,在夜色掩護下確實相當神似,一旁甚至還有持長矛的瘦高男子,乍見之下,確實是赤喉軍幾個著名的將領級人物。
和浚之恍若未見眾人一般,看著手上的茶杯,淡淡言道:“刹前鋒好久不見!自從去年在疆北道左相逢後,想不到一別已經數年,最近過的如何?煞前鋒為何臉上覆著黑巾,難道有什麼原因嗎?”
“刹以猛”一聽,露在巾外的臉一陣錯愕,旋又惡狠狠的道:“哼!
閑話少說,私人交情又算什麼,戰場上隻有敵人沒有朋友,動手
吧!”曾幾何時,刹以猛的語音與反應變得如此古怪,雖然身形類似,但是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奇怪。
和浚之仰頭大笑,笑聲中藏著充沛的能量,震得每個人的耳膜生痛,眾人心底一驚,這和浚之好驚人的功力。
“笑什麼!!”
和浚之停下笑聲,麵容變的毫無情緒,冷哼一聲,不屑地沉聲道:“我和浚之長年來身在東北,從不曾涉足過南方,你這刹以猛是在何處與我結交呢?”一字一句帶著深沈的殺機,撼動在場每個人的心。
眾人相視一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刀劍齊出,務求在最短的時間中將和浚之處理掉。
但,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團炫目的光芒出現在和浚之的手上,桌椅首先在他驚人的能量下承受不住而碎裂,木塊帶著和浚之驚人的能量氣勁飆向眾人,在場眾人都不是泛泛之輩,有些甚至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但沒有人能夠看清劍芒從何而發,更別提包裹其中的和浚之了。
圈外眾人不再隱藏真實本事,生死當頭,誰還有空扮演自己的角色,隻見刹以猛丟掉一斧,將手上單斧做刀使,在胸前變化出細微的刀招,微往後拉再挾著炙熱能量一舉進攻。
持矛者拉出藏在腰間的三節短棍,虎虎生風的在胸前聚集能量團,將冷冷劍芒拒於其外,看來功力不低。
藏身眾人之後的一名老人,雙手黝黑,與劍芒交擊之時,還隱然有金石交錯之聲,其他功力較弱者,根本沒辦法接近方圓近丈的劍芒中,略一接觸,胸前就像被巨石撞擊一般,隻能退在圈外,勉強運氣抵抗觸膚生痛的氣勁。
和浚之劍芒再展,向外擴大一圈後,毫無預警的回收,和浚之手持長劍昂然立於場中,灑然挺拔的身形在淡淡燈火中更顯出色,主動權在他手上,要攻要守全由他控製。
這是和家祖傳劍法,創於和浚之的高祖,最擅長以一敵眾,在千軍萬馬中最能發揮其特點。
和浚之微微一笑道:“‘滾浪刀’胡天冶、‘蓋世棍’焦俊,而這位發鬢俱白的前輩恐怕是‘赤練手’景文離吧!真是稀客,諸位不在東北城裏享清福,反而勞師動眾的來迎接我們這群訪團歸來,真是辛苦了。”
嘴角雖帶著笑意,眼睛中卻帶冷冷的殺意緊鎖著眾人。這些讓和浚之點名的人物都是東北赫赫有名的,“赤練手”更是一派宗主的身份,隨便哪一位都足與他和浚之平起平坐,怎知今天卻來做個藏頭藏尾的小賊。
在場眾人肝膽欲裂,想不到僅僅一招就讓和浚之逼出底細,不過就算是被認出又如何呢?隻要目的達到,眾人在京城中又有不在場的證人,任憑和浚之怎麼說,也不會有人相信。
不發一語,再結殺陣群攻而至,這和浚之功力之高出乎眾人預料之外,但是事至如今,後悔也沒有什麼用,隻能全力狙殺和浚之。
和浚之仰頭深吸一口氣,望著高掛的棕紅色木冕月,炙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動著。大喝一聲,劍招再起,像是平地驚起一聲響雷,劍芒煙火般再現,這次他再不保留,氣流橫逸,刮起陣陣凜列的寒氣,劍芒之盛幾乎包括了甲板上所有的空間,夷然不懼的將所有人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