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搖籃曲》與嫌疑人(3 / 3)

夜小何不敢看他,不顧一切衝出門。現在是晚上八點,w城已經是燈火通明,荒漠裏卻黑暗一片。她跑出好幾百米,才看到歪歪扭扭的鐵杆路燈。上麵掛著個燈泡,忽明忽暗,就像枯藤上的倭瓜,似乎隨時都會掉落下來。放眼望去是快要垮塌的樓房,上麵釘滿鐵荊棘和金屬圍欄。狹窄街道上方掛著破爛的衣物,宛如萬國旗幟。牆壁上畫著亂七八糟的塗鴉,其中有好多不堪入目的詞。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和廢品隨處可見。

該往哪裏去?!夜小何攥著拳頭,心跳如擂。

突然,前方巷道裏傳來女人的尖叫。“救命!救命!”

她怔怔站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嘴角流著鮮血,披頭散發、跌跌撞撞朝這邊跑來。一個矮小的男人追上她,扯住女人的頭發,把她摁在身下,揚起拳頭就是一陣狠揍,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臭婆娘,不許我喝酒,還敢藏私房錢,去死去死,我要另外找女人!”

他麵目扭曲,猙獰,雙眼泛紅,就像瘋子,撿起旁邊的一個空酒瓶,用力敲著她的腦袋,玻璃碎片落了一地。女人立馬昏死。

“切,裝死嗎?”酒鬼見狀,站起身,踢了女人一腳,沒勁兒地咕嚕了兩句,瞅到發呆的夜小何,瞅了瞅她的臉,又看看那豐滿的胸脯,口水立即流出來:“女人,你都看見了?覺得我怎麼樣?”

他說著擰起趴在地上的女人,用力抽了她幾耳光,似乎是在向夜小何展示自己的強大。“臭婆娘,我瞅瞅你這鬼模樣,瞅瞅人家什麼樣。你滾,她是我的新女人!”

女人費勁兒地睜開青腫的眼睛,點點頭。“滾,我滾。”她的牙齒掉了幾顆,說話模糊不清。

酒鬼滿意地把女人丟到一邊,嗬嗬笑著跑向夜小何:“別害怕,我會好好對你,今晚,明晚……我們會很高興。”

夜小何慌忙轉身狂奔。腿部肌肉傳來酸軟的疲倦感,腦袋也因為缺氧而隱隱作痛,喉嚨和肺仿佛都燃燒起來,但她怎麼都不敢停下腳步。她衝進一個堆放著木材的地方。這裏地形複雜,或許可以藏起來,等到天亮,然後找機會求救,逃生……

夜小何剛想到這裏,一隻大手,突然從旁邊伸出,搭上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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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小何的呼吸都凝固了。她抓起身邊的木棍,對著那人揮下去。“滾!”夜小何從沒如此大聲吼過,隻覺得聲音仿佛要震破喉嚨,浸出一團團的血水來。潔白的臉變成大花貓,被淚水衝得更加狼狽。“我不是弱者!我不是你的目標!”

機器人情緒管理其實和人類情緒管理很相似。她早就受過這樣的教育——

遭受侵犯的女性,並不是因為她們長相漂亮,或者說穿著暴露,而是讓罪犯感覺到,她們容易掌控。此刻,絕對不能讓那該死的家夥,察覺她在害怕!

夜小何不停地深呼吸,緊緊攥著棍子,對著那大手的主人,手腳不停顫抖。

那人弓著身子,抱著腦袋,委屈地哀叫:“小姐,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你了,怎麼見到我,都恨不得把我打死?這是由愛生恨麼?”

夜小何愣了。不對,聲音不對。這人好像是在房間裏洗澡的家夥,不是酒鬼。

酒鬼被甩掉了麼?她緊張地左顧右看。

就在那瞬間棍子被人奪走,一塊啤酒瓶碎片移到她脖子上。

追她的酒鬼不知何時跟了上來,用髒兮兮的手抱住她的腰,醜陋的五官淫笑起來,顯得格外猙獰和惡心:“女人,我終於抓住你了,跟我回家。”

挨打的男人聽到這話,兀地站直身體,指著他大聲嚷嚷:“喂喂,這樣不公平,這女人是我先發現的,我為了她還特意洗澡了,兩個月的泥都不見了。現在白白淨淨,香噴噴。”

說著他還走到那醉鬼麵前,敞開襯衫,露出結實的胸肌和人魚線:“不信,你聞聞,是不是有牛奶味兒。”

酒鬼的眉毛跳了一下,吐了口唾沫,用碎片刺向他:“這裏沒你的事兒!”

“別那麼不尊重女性。”那男人笑了笑,側頭躲過,問夜小何道,“小姐,你願意睡我,還是睡他?”

說罷,他又做了幾個健美動作,充分展示自己的身段,還衝她拋媚眼。

夜小何瘋了。她終於看清這男人長什麼樣。他應該不到三十歲,一米八八左右,皮膚曬得微黑,身上沒有一絲贅肉,就像矯捷的獵豹。濃眉下的眼睛十分明亮。鼻梁高挺,嘴唇被濃密的絡腮胡包圍。或許有人會喜歡這樣的長相,不過夜小何此時真沒有心思欣賞。

兩個都給我滾離地球!在銀河係外隨便哪個地方自爆吧!想是這樣想,但若真說出來,搞不好,麵前的兩個家夥都會被激怒,達成一致把她均分!

夜小何打了個寒戰,清清嗓子,用很官方的語氣,小聲說道:“我在機器人公司上班,要是你們放了我,我會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為你們各配一個合適的伴侶。那樣不會有任何疾病交叉感染風險。”

“機器人我還沒玩過。聽說那東西挺貴,是不是會很多玩法……” 酒鬼動心了。

“嗬嗬,小姐,你是想找機會逃走吧?”男人笑得更開心了,雙手抱在胸前,玩味地看著她,“我不想上當怎麼辦?我就喜歡現成的,活生生的人類。你就很合我胃口。”

聽男人這麼一說,酒鬼恍然大悟,憤怒地揚起巴掌,朝著夜小何扇去:“臭婆娘,虧我這麼中意你,你居然想騙我!”

說時遲那時快,男人衝到他和夜小何中間,扭住酒鬼的手腕。“女人打男人可以理解,男人打女人罪大惡極。”

隻聽得哢嚓一聲,酒鬼的骨頭碎了。他頓時鬼哭狼嚎起來。男人笑嘻嘻地鬆開手,把酒鬼踹倒在地上,用鞋子壓在他胸口,狠狠地碾了一圈:“剛才你打你老婆的時候,我看見了,你叫的可沒有現在這麼高興。還是跟大老爺們一起玩,比較帶勁兒,對吧。”

那酒鬼又痛又怕,屎尿都流了出來:“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可憐巴巴討饒的同時,他用完好的另外一隻手,偷偷撿起啤酒瓶碎片,割向男人腳筋。

夜小何看到這個小動作,止不住叫了一聲。

男人側頭對她眨了下眼,不慌不忙,伸出另外一條腿,踩住酒鬼的手背,慢慢加力,笑容越發燦爛。酒鬼臉色發白,慘痛地叫喚了好久,終於暈倒。

夜小何見男人若無其事的模樣,突然覺得,這家夥或許比酒鬼還恐怖!她隻能繼續逃命,但沒幾步,就跑不動了。男人伸出隻手,扯住她的裙帶,笑眯眯道:“你對救了你兩次的恩人,就是這麼個態度?”

兩次?那他的確是大雪橇主人。

“謝謝。”夜小何擠出這兩個字,言不由衷、迫不得已。

“沒有誠意。”男人又扯了下裙帶。

夜小何想不理他,繼續往前跑,然而那久經折磨的裙帶,早就變得脆弱不堪,此刻更是發出哧的一聲,就在腰部撕開個口子。她的臉頓時就綠了。

男人不但沒有放手的打算,反而跟釣魚似的,就著那條細細的裙帶,把她一點點往回拉。

“小姐,你這樣做很危險。荒漠這種地方,像我一樣五年沒碰過女人的人多的是,要是半夜看到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姑娘,穿著條破裙子到處晃……嘖嘖……那場景想一想,就覺得香豔刺激……”

夜小何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回他身邊。男人順勢把她攬入懷中,半斂眸子俯視她,眼神極其不懷好意。夜小何感覺自己在他麵前,裙子穿了也跟沒穿一樣,將後背挺得筆直:“你說怎麼辦?”

“我可不是什麼見義勇為的人。”男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說,“幫助別人不是為錢就是為色。你現在連個人信息終端都沒帶,肯定沒錢,幸好剩下的色還不錯。”

夜小何咬緊嘴唇,沒敢吱聲。

“這是很公平的交易,別那樣看我。”他摸了下下巴繼續道,“小姐,我跟你講個故事。”

“有個英俊帥氣、思想端正、與世無爭的好青年,下午正在自己家附近開車兜風,結果突然從天空中掉下來個女人,差點撞爛他的寶貝雪橇。接著一個開著警車的瘋子光頭,拿起M2000高斯手槍,對著他一陣亂掃,他的肚子都差點被戳出幾個窟窿,座駕也中了幾槍……”

“他好不容易躲開警車,誘使那個光頭開車撞到鐵塔上,救下那個女人。那女人長得還挺好看。他心裏樂滋滋的,心想,英雄救美之後,肯定就是以身相許,摟摟抱抱親親環節吧……那些老電視劇裏都是這樣演的。”

“好青年十分尊重女性,因為出了身臭汗,想到女人或許不喜歡,就趕緊洗白白,哪知道那女人不隻是不喜歡,還給他來了個斷子絕孫踢。”

說到這裏,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嘴唇幾乎碰到她的鼻尖。

“對於純種人類來說,生孩子的能力可是很值錢的。小姐,你說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應該怎樣向集英俊帥氣、強壯勇敢、聰穎敏捷等優點為一身的大好男青年賠罪呢?”

夜小何把雙手擋在胸前,頭往後仰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努力和他拉開距離,可是於事無補,那男人的臉在麵前不斷放大。

就在她以為對方會強吻自己的時候,腳下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什麼毛茸茸的東西爬上她的腿。

一隻老鼠!

夜小何終於止不住尖叫。

那老鼠卻已經順著夜小何的腰,竄到男人的手腕上,卷起又細又長的尾巴,插入男人腕表側麵的圓孔中。

原來是機械通訊鼠。荒漠雖然沒有網絡覆蓋,但卻靠著這種東西,獲取來自外界的數據。

通訊鼠兩眼一閃一閃,從紅色變為綠色,表示信息傳輸完畢。

男人打開腕表,飛快地查看了一下,放開夜小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今天下午四點五十三分,在荒漠失蹤的女人,就是你吧,夜小何,夜小姐?你很幸運,不必用身體補償我了。”他說,“我剛得到一大筆定金,算是你支付的?”

“什麼意思?”夜小何不明白這男人轉變為何如此之快。看來在他心裏,財遠勝過色。

男人抓起夜小何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輕佻地握了握:“夜小姐,我叫張迷,朋友都叫我財迷張。你也可以這樣叫。或者,叫我寶貝。至於我的職業麼……”

“剛才還是無業遊民,現在已經接受終極生命保險公司的雇傭,成了他們的保險理賠員,要調查黎氏家族的機器母親殺嬰案是否屬實。”

財迷張眯起眼睛的樣子,讓夜小何想到一種動物——

狐狸。

“這個案子,夜小姐,你是第一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