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三十天就三十天。用三十天時間找回用三十年時間丟掉的靈魂,這也算是度日如年了麼?
沒有辭職,看來我再次得罪了這魔鬼,他的計劃屢次被我打亂,想必很不開心。但他仿佛已經接受現實,攤著手同我說:“既然你還在工作,請問,你接下去該為這份工作做些什麼?”
我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我的位置邊,將他拖起,指著對麵的客座,他很識相,乖乖坐進客座,一本正經看著我。
我隨手將掃雷窗口關閉。整理桌上的文件,撥內線叫助理召集部門會議。
小助理聽見我發號施令時一副穩坐泰山的樣子,倒也懂得立刻轉回風向。刹那間我慣喝的咖啡已經熱滾滾放在案頭,並且奉上我早看熟了的那個三分敬畏七分尊重的笑臉。
於是我恢複常態,忙碌,有條不紊胸有成竹地忙碌。
還不忘對魔鬼介紹:“這就是工作的好處。一下子就把失魂落魄打包收藏起來。要做事,誰理你昨天晚上可曾做過傷心的夢,又或是今日即將被誰拋棄?工作就是每個月有指標,每一日都有必須完成的事項,想月底出薪?那就別說什麼魂不魂的,心不心的。在這間辦公室裏做事,就是要把所有拿到桌麵上的事情統統量化,寫到紙上,全部都是阿拉伯數字。”
這魔鬼看著我,並且順手拿起我的咖啡聞著香氣:“那麼,你快樂麼?”
我瞪著他:“那是我的咖啡,還靠它救命呢,放下!”
他還在聞著香氣:“放心,我隻是聞聞味道。我很久沒有聞過咖啡的香味了。”
我想起他是隻魔鬼,看來地獄的日子並不好過,連咖啡都欠奉。
他又問我一次:“你快樂麼?”
我整理完文件了,準備去會議室開會,隨口回答他:“這公司裏隨便拎出十個人來問,你快樂麼?十個人都會敷衍你,快樂。但,若問他們句,拿靈魂換一次中彩票的機會,可願意?我打賭,沒有一個會說不。”
他在熱咖啡騰起的熱氣裏靜靜沉思,湛藍的眼睛深深地寫著悲哀。我真怕他這樣的眼神,永遠讓我覺得,我錯了,我在做最愚蠢的錯事。
但我沒錯,我劈手搶過我的咖啡,灌下一大口。苦澀包圍住我,我對自己說:“我沒錯。”
他沒有說話,但我仿佛聽見有人在說:“你錯了。”
我猛回頭,向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疑惑看著,我是背著窗坐的,我的背後是窗戶,窗外是鋼筋水泥的都市叢林,哪裏有人?
我掏掏耳朵,然後甩頭。又喝一大口咖啡,總算回魂了,去他的幻聽。我長籲一口氣,站起來,去開會。
在我走到門口的時候,那魔鬼對著我的座位,那個空著的,沒有人的位置說了句:“她確實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