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急匆匆也不再看那些泥塑木雕,一路直接撞回自己領地,門推開,卻又吃一驚。
老劉這魔鬼又坐上我的座位,這真皮椅子怕是有磁石,專吸魔鬼的屁股。但,這不是令我驚駭的。
重點是,那個正同老劉相見歡的背影。
張聞,一定是張聞。
從來沒有人能將普通白色T恤穿出這麼一股子書卷儒雅味道,誇張到連背影都貼上天然雅致的標簽。
我收住腳,故意敲一下門,見鬼,這是我自己的辦公室呢!居然進來還要敲門!就為這個,我亦不能原諒他。
我是說,張聞。
但張聞回轉頭來,是一臉坦誠的相見歡,就如我與他之間從無那些傷筋動骨痛死人的戀情,我將記憶推回三年前,提醒自己,這家夥當初從我身邊走開的時候,並非如今的和藹可親。
他上一次甩給我的,是冷到不能再冷的失望。還有那個祝福,我不想去想的那個祝福。
好吧,我現在開始微笑,不就是笑麼?我分分鍾可以扯出二十幾個標準笑容,連地獄裏的老大撒旦同天堂裏的老大耶穌都不能分出真假的那種。
此刻我扯出的是客氣與驚喜交集的故友重逢狀,雖然這毫無必要,我明明昨日才與他偶遇過:“張聞,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老劉無辜的藍眼睛正在好奇地看著我,他趕在張聞回答前插話:“他說他來給你送喜帖。”
喜帖?我來不及換臉了,我知道自己有那麼一秒鍾,不小心把麵具扔掉了。但是我立刻努力調動所有麵部肌肉:“恭喜啊。”
新娘是誰?我很想問。但我忍住,等著張聞自己說。
多嘴的人永遠是老劉:“他要娶你的同事。叫莫文。”
我剛扯起來的那個半明半昧的笑,瞬間崩潰。
“莫文?”
張聞笑得很燦爛,一副什麼都沒看出來的無知白癡笑容,可他有那麼傻麼?傻到看不見我的僵硬與驚奇?
或是,我的一切反應早已與他無關。
是,我們早已成為陌路,他又何必顧及我的感受?他如今該費心的,應是莫文的一顰一笑。但,我問出口,來不及將話在腦中轉上兩圈,修飾得舒服妥帖。
“你們怎麼勾搭上的?”
這種話,低級幼稚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出的口,我立刻修正,用越幫越忙那種方式:“我是說,你怎麼認識她的?從我的辦公室裏挑的?”
他挑一下眉,我還在繼續把已經很爛的語句繼續扯爛:“幹嘛要你來送喜帖?她就在我每天一進公司就看見的地方。你的時間不是一向都很寶貴,怎麼舍得在這種小事上花費掉?”
其實我不想說話,我很想找個地方,那種可以一個人痛痛快快把頭埋在什麼東西裏哭個天昏地暗的地方,我需要與世隔絕。
但我一直在嘮叨:“你是來炫耀麼?終於結婚了,還是同我認識的人?這樣很了不起麼?你買得起房子了?還是,終於不介意住在女人買的房子裏過日子了?哦,對了,她隻是個前台,她的薪水隻夠買一個廁所。但是,你們還是要結婚了?同連給我作助理都沒有資格的女人?”
張聞平靜地看著我,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每當我同他爭論吵架撒潑無理,他次次都是如此平靜地看著我。
每次我都覺得自己小氣傻氣嬌氣,於是每次我都投降,為自己的不夠成熟道歉。如今,他又這麼看著我,而我,再次對自己的失態倍感羞恥。
我收聲,接過他遞來的喜帖。
老劉這個白看戲的路人甲卻不肯放過我。他一副雀躍的樣子:“張先生說,也請我賞光。展顏,我們一起去。”
他瘋了麼?我為什麼要去參加前男友的婚禮?新娘不是我,新娘不如我,新娘不如我但新娘不是我。我也許喜歡表現我成熟理智大方自信的一麵,但參加張聞的婚禮?
他出我一百萬我都不去!何況,我惡毒地想,他連一百塊都出不起。
我翻著請柬,故意念出日期,回答老劉,也是回應張聞:“下個月十五號,我沒空啊。真是不巧。”
張聞笑得誠懇:“盡量抽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