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是問他:“你怕得厲害,是不是?”
他笑的笑容緊了一下:“我怕什麼?有什麼是我需要怕的?”
我趕在他顯擺自己之前堵住他的嘴:“知道你有錢,可有錢人怕的東西比窮人更多,怕死,怕苦,怕窮回去,怕被賊偷,更怕被賊惦記,你是有錢人裏的有錢人,你不怕麼?”
他沉吟:“我怕了麼?”
我下定論:“怕死了吧,怕得看誰都不象好人,怕到老婆跑了都不敢承認是自己的錯,下了狠心要把帳算到我的頭上。”
他鼓著勁說:“別繞著彎子替自己辯解了,我沒那麼傻,我知道這事情就是你的陰謀。”
我真想問問老劉,被收購了靈魂的人是不是都這麼……扭曲?沒有靈魂我不介意,但,沒有靈魂後把自己活成杜力這樣,我有些介意。
杜力見我無語,自以為說中了我的心思,悠然道:“說不出話了是不是?讓我說對了,是不是?什麼高尚啊,道德啊,良知啊,真情真意啊,靈魂啊,差點把我繞進去。說到底,還是為了錢,是不是?
展顏啊,說吧,到底要多少錢?看起來這次你要的不會太少。不是以前趁著我請客的時候拉關係多認識人做生意的小打小鬧了,是不是?我早該猜到了,你一向不是個笨人,你忍著不求回報地跟我老婆作好姐妹,就是為了這一天,是不是?”
我能回答他什麼?我隻能搖頭,歎息,那真是徹底放棄交流的歎息:“我不認識你,杜力。我估計,你其實也不認識我。”
他笑:“我認識你,杜展顏。從我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從你臉上看見了四個字,‘我要發達’。嘿,你剛才說我怕了,你呢?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怕什麼?你就怕自己不能出人頭地,你就怕自己不夠成功,哦,不,不是成功,是有錢。你眼睛裏都寫著呢,一眼就能看見——你窮怕了。認識你這麼多年了,看著你一步步忙著往上爬,我知道你越爬越累,我等著你開口,一個小小的白領有幸結識一個患難之交的大老板,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要求我為過去的交情買個單的。”
他沉吟著,理清了思路一樣,自顧自說下去:“這麼說來,我確實也怕過。
我怕你不來找我買單,我一直在等你來提出要求。你知道你和我老婆有多麼讓人害怕麼?你們都不提要求,什麼要求都不提!
我老婆,她總是坐在家裏等我,我回去早了,她高高興興跟我一起吃飯,哄兒子玩,陪我看書看電視,做所有我喜歡的事。我回去晚了,她也不抱怨不多嘴,笑臉相迎,絕不讓我難受。我給她錢,她就拿著,我的公司再成功,她也不要求我替她買貴重東西。她甚至從來不問我,老公我們究竟有多有錢了,這錢能不能放我這裏?
你知道這有多可怕麼?
這種日子的感覺就是你進了一間黑店,老板對你說敞開了享受吧,別擔心價錢。於是你放心大膽躺下睡吧,可結果呢?最後你是不用買單了,因為你連皮帶肉都被他剁碎了蒸包子去了。”
我還能說什麼?
你同他講心,他同你講錢。我呻吟:“你不是很愛笑笑麼?你當年追她的時候是這麼想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