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想起亦舒小說裏經常說的那句話:怪無可怪,就怪社會。
好象所有的個人的糾結最後總是能推到了社會的身上。也許這就是真理,社會既然由人組成,那,自然就活該有被人責怪的義務。
夏夜,吹著細細的涼風,抱著膝蓋坐在草坪上看星星,思考社會與個人的關係,真是非常之有情調的事情——隻要沒有保安在經過我的時候露出疑惑的眼神,也沒有蚊子們成群結隊過來問候我的所有裸露的肌膚。
我很想回去自己家裏睡覺。涼風很好,比空調環保得多,也愜意得多。但我更懷念我的床,我寧願回去吹讓人皮膚發幹的空調,隻要能讓我將四肢放平,安心閉上眼睛。
可是杜力還在我家待著,我幾乎渴望地看著我家的窗戶,那裏透出的光如此吸引我。有家,不能回。我哭笑不得地抬著頭,隻能寄希望於杜力在地板上坐膩了,終於走人。
沒有了吵架的對手,他也不該繼續留戀著不走吧?
可他偏偏,就是不走。
我在樓下望眼欲穿,終於按捺不住,撥他的電話。
他的電話是該死的關機狀態。我困得幾乎上下眼皮合攏在了一起,真後悔剛才那麼衝動地跑出來,骨氣總是讓人受罪,我真該把這句話刻在手背上,時時提醒自己。
我一步三挪挪回家去,暗下決心,無論杜力怎麼奚落詆毀,我也絕不再回嘴,務必想盡辦法把他哄回家去。
一開門我就悲憤了,方才的決心全體在一地的餿臭的嘔吐物裏消散幹淨。
是的,杜力吐了,吐在我的客廳地板上。而他本人,則安詳地躺在我的沙發上,正扯著鼻鼾,不知做著什麼好夢。
殺人的心我都有了,可我在暴怒之後,除了捏著鼻子收拾房間,還能有什麼作為?我幾乎可以替自己模擬一個場景,若我將杜力搖醒,此人要是不說“明天來我公司我給你補償”這種屁話,我都不姓杜。
在把他叫醒、吵醒、罵醒、打醒,然後聽他那番厥詞,同他爭辯,生氣,與灰溜溜自己收拾收拾早點睡覺之間,我選擇了悶聲發大財得很沒種的後者。
我的一世英名啊……幸虧沒有……我輕手輕腳幹完清掃工作,終於躺倒在床上。
如此豐富多彩,跌宕起伏,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的一天!
終於也是要結束了!
而我,居然在度過了這樣的一天之後,竟可以一將腦袋挨上枕頭便昏睡過去。
我又做夢了。
我夢見我老了。但是很好,我有錢。
老而窮,那是我平生最怕的事情。我長籲一口氣,看著鏡中的老奶奶杜展顏,欣慰地笑。這一笑,麵皮全體皺起,我適應不良,皺著眉頭。
我慢慢走到院子裏——真幸福,我住在獨棟的別墅裏,家具美觀而大方,院子裏花草亭台一應俱全,看起來賞心悅目。
我興致勃勃地在院中梭巡,隻覺樣樣稱心,心中的暢快似要將我帶著飛上半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老了,不夠力氣在私家草坪上打滾,我隻能慢慢走著,小步小步地走著。
疑慮漸漸爬上我的心頭,我的家人呢?為什麼我的院子空蕩蕩隻有我一個?我的老伴呢?子孫呢?為何漸漸夕陽西下,我卻依舊隻是自己一個人站在風中?
我迫不及待走回房子裏,四處走著,四處尋著。
牆上掛著我的照片,年輕的杜展顏漂亮而神氣地朝我微笑,中年的杜展顏淡定而略帶憂愁地朝我微笑,老年的杜展顏孤單而落寞地朝我微笑。
沒有人,杜展顏的身邊始終沒有人。
走遍所有房間,找遍所有相冊,我終於頹然坐在沙發裏歎息,杜展顏,始終是孤單一人。難道這就是我最後的結局?
在富貴榮華中變老,那孤單的幾十年,究竟要怎樣度過漫長的寂寞的夜?
可是,那不是我自己所求的麼?
我捧住頭,終於想起,那確實是我自己選擇的——賣掉靈魂,換回富足的下半輩子。
可我沒有想到,原來失去靈魂的自己擁有不到完整的家庭——我渴望溫暖,當我在沉沉暮色裏心生涼意的時候,我是如此渴望有人過來為我加一件衣裳。
得隴望蜀,這是所有人的天性麼?我仿佛開始後悔,後悔賣給了魔鬼靈魂。
有一個溫暖的家,同有一個富貴的家,究竟哪個才是我真正的夢想?
我居然說不清楚。
【這章很短,而且很廢話,明天應該會更新,會不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