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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十五軍團從麥溪縣和三合縣交界的熊耳峽向秦嶺東南的三個縣開拔,而井宗丞所帶的二百多人卻仍在方塌縣一帶打土豪滅匪盜,等在留仙坪給窮人分了田地又處決了磚瓦窯主一家四口,原本也是要追趕熊耳峽的大部隊,卻又受不得誘惑,去了三合縣的高壩村。高壩村後的山上產水晶,原先村裏家家都挖了水晶運到平原上去賣,雖不甚富裕,但也日子安穩,後來出了個叫高雲幹的人開挖了一口大洞,而且請了匠人專做眼鏡,幾年間吞並了所有小洞,成為一戶土豪,家裏就養了三個保鏢都背有槍,還修了小炮樓,炮樓上也架著一杆槍。凡是見有陌生人,一到門前的土場沿上,懷疑來者不善,便鳴槍警告。井宗丞對水晶以及水晶眼鏡沒有興趣,他惦記了那三四杆槍。去了高壩村,果然遭到高雲幹的抵抗,但二百多杆槍同時朝著高家屋院裏打,三個保鏢被打死了兩個,另一個和高雲幹拿了兩杆槍,從後窗跳出去,就往後山上跑。井宗丞窮追不舍,到了山上,山上有六七個水晶洞,高雲幹和保鏢鑽進一個洞。井宗丞不知洞的深淺,不敢貿然進去,往裏扔手榴彈,又嫌炸死了高雲幹和保鏢可能連槍也炸毀了,一定要捉活的,就在洞口守了兩天兩夜。高雲幹和保鏢仍是不出來。從村裏搬來大量的麥草穀稈,在洞口生火放煙。熏了半天,保鏢是出來了,手裏提著高雲幹的頭顱,說:我把高雲幹殺了,立了功,就饒我一命。井宗丞收了四杆槍,說:你是保鏢,你倒殺了他?!便一槍把他打死了。

得了四杆槍,井宗丞不願意再返回去走熊耳峽,直接從高壩村抄一條近道去秦嶺東南,這就是翻馬連山,進桃花峪,再從桃花峪西邊的駱駝梁過去進二苗溝,往南,順著泥河到老爺坡下的石砭溝,出溝是五鳳梁,過了梁便可以到達黑河岸。井宗丞清楚從黑河岸往秦嶺東南隻有渦鎮北的虎山灣。他想著這麼轉來轉去的竟然要經過虎山灣,可以回一趟渦鎮了,但六軍的預備旅駐在那裏,雖然井宗秀當旅長,但道不合不相為謀,他帶著隊伍能回去嗎?隊伍還在老爺坡的時候,井宗丞就派人先去虎山灣偵察情況,得知虎山崖上駐守著預備旅的人,完全控製了灣裏的通道,甭說一支隊伍通過,即便一隻狗,崖上的人成心要打狗,狗也是跑不過去的。井宗丞正犯愁,方塌縣的聯絡員攆了來報告了預備旅的口信,他哈哈大笑,說:人算不如天算,要瞌睡呀就來了枕頭!就寫了紙條讓一個偵察員扮作乞丐混進渦鎮去麵見井宗秀,他相信井宗秀會和他達成一種默契。他們住在了王村一個財東家,警告著村人誰也不得出村走漏他們的消息,偏偏村裏有病人死了要埋葬,那財東參加葬禮時逃走了。得知財東逃到集市上散布了消息,他們去捉拿了並在集市上公開處決,接著又殺了另外的幾戶財東,燒了屋院。雖然派去送信的人遲遲沒有回來,也不能再等了,就決意強行要通過虎山灣。井宗丞做好了要打一場惡仗的準備,卻也心存僥幸,或許那紙條兒已送給了井宗秀,他就將隊伍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先行試探,依情況變化再改變隊形和進攻方案。井宗丞慶幸的是預備旅果然佯裝攔截,他們也就心照不宣隻放空槍,隊伍是僅傷亡一人而到達了白河岸,隻是遺憾到渦鎮北門外了沒能進去見井宗秀一麵。

隊伍千辛萬苦終於到達秦嶺東南的南平縣的香爐寨,得知紅十五軍團駐紮在山陰縣的馬王鎮,雖是兩個縣,但香爐寨距馬王鎮也就八十裏,當天就可以趕過去。井宗丞卻想再能籌備一些錢糧帶去表功,就先派人去馬王鎮聯絡,報告他帶隊伍三天後就到。香爐寨雖是小寨落,但臨著往東南的要道,寨後山上有個玉虛觀,觀裏的簽很靈,不但方圓幾十裏的村人去求財祈子問病,更常有販鹽販菜販水煙和瓷器的馱隊,經過了都要去燒香叩頭抽上一簽。香爐寨的人就靠玉虛觀吃飯,家家也都有客棧。隊伍一到,寨子裏的人跑掉了一半,沒跑掉的也都關了門,井宗丞一了解,這是以前來過蔣介石的隊伍,來過馮玉祥的隊伍,也來過逛山和刀客,來了都是要糧要錢,把寨子裏的豬羊雞狗都吃了,還殺吃了四頭牛三頭驢。井宗丞就在寨子裏宣傳紅軍不是官府的兵,也不是什麼土匪,隻殺土豪惡霸財東,不動群眾一針一線。為了證明,他把隊伍分散住到那些客棧,要求在誰家睡覺就付睡覺錢,吃飯就付吃飯錢。而將那兩戶逃跑了的財東家院門打開,搜出八擔糧食。原本是弄些糧食了帶到馬王鎮的,這時偏就分給二十戶窮困人家。分糧時,其中一戶人說:你們應該每一戶都分,家家都分糧,你們一走財東回來,就不會有人告密,這糧也就真能吃到肚裏。井宗丞也就把糧給每一戶都分了。有人又說:觀裏的老道沒分。另一人說:玉虛觀在後山上,離這兒遠,他不知道咱分糧了沒有。那人說:老道是神仙,啥事能瞞了他?井宗丞說:聽說玉虛觀的簽靈,我也去抽一簽。那人說:你給我們分糧哩,我給你說實話,你要去抽,咋抽都是上上簽。井宗丞說:我有那麼好的運氣,那搜出的糧食就不是八擔而是十八擔了!那人說:原先觀裏的簽有上中下,可去抽簽的人,尤其那些商人,抽了下下簽或中下簽心情不好,該布施五個大洋的隻給一個大洋,後來老道就把所有簽都變成上上簽,來抽簽的都高興,有多少錢就拿出多少錢。聽說年初來了個販鹽的商人,抽了好簽,果真發了大財,還願時一次就布施了二百個大洋。井宗丞說:那麼多?!那人說:老道是南平縣城人,家裏有老婆孩子,每年幾趟往家裏運錢的。這當了道士的怎麼還有家有室的?井宗丞嘴裏說:道士不比和尚,是可以有家的。心裏卻拿了主意。當天午後,就帶兵去了玉虛觀,他以為老道真能料事如神的,知道他們要去便逃走或關了山門的,可去了後,老道竟在廂房裏睡覺。井宗丞自己和一個兵就坐在廂房門口守著,令別的兵在觀裏搜。那個兵悄悄給井宗丞說:團長,你住的客棧裏有沒有端飯送茶的女人。井宗丞說:有呀,客棧裏當然有。那兵說:你知道這些女人白天裏是給客人服務的,晚上就是妓女了。井宗丞說:胡說。那兵說:三排長給我說的。井宗丞說:你去把三排長給我叫來!那兵去叫三排長。三排長和一夥兵從觀裏的地窖裏、夾牆裏搜出了一千三百個大洋,幾個人抬著筐子過來,大聲喊:團長,狗日的果然有錢,我今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的錢!他這一喊,睡在屋裏的老道醒了,撲出來時被井宗丞抓住了領口,說:知道我們是誰嗎?老道說:不知道。井宗丞說:你是個屁神仙!這麼多錢是你的?老道說:這,這,這是南平縣王掌櫃寄存在觀裏的,王掌櫃做的是官府的生意。井宗丞說:哦,那就是官府的錢了,這好,我們今日就拿走了。老道說:這不行呀,搶劫嗎?哪有搶劫寺裏觀裏的香火錢?!井宗丞槍一揚,一顆子彈叭地把屋簷上一隻麻雀打落在地,說:麻雀嘰嘰喳喳地煩,你給我囉唆?

抬了大洋離開觀回寨子,井宗丞拿了根樹枝,叫住了三排長,突然指著說:你給我跪下!三排長跪下了,卻不知咋的,井宗丞說:你是不是嫖妓啦?!三排長說:哪兒有妓?井宗丞說:你不是說客棧那些端飯送茶的女的都是妓?三排長說:我是這麼想的,那些女的屁股都大,肯定幹過那事。井宗丞說:那你去騷情了?隊伍初來乍到你就發情亂撩亂,要敗壞紅十五軍團的名聲的是?!三排長說:天呀,我哪能有那個膽,就是有膽,我有錢嗎?就發那麼幾個銅板,要掏睡覺錢要掏吃飯錢,我是讓×舒服把嘴餓著?你看麼,你看麼。竟當下解褲帶,掏出那東西來,用指頭在那東西的口口上一沾,手指淨淨的,說:要是我晚上幹了,這上邊還會有水水的,這沒有麼,沒有麼。沒料,他再用指頭去沾,那東西卻硬起來。井宗丞拿樹枝子打了一下,那東西一下子軟下去,說:給我把它管好!

把大洋分裝在幾個袋子裏,買了一頭毛驢,馱上了麻袋,隊伍向馬王鎮進發。半天後,走到一個山埡,迎麵來了一匹馬,騎馬人是紅十五軍團的一個參謀,對井宗丞說:首長讓我到香爐寨迎接你們,你們卻上路了!井宗丞說:你身上帶紙煙了沒,讓我先過過癮。井宗丞知道宋斌吸煙,這個參謀總能給他買到紙煙,隨身攜帶。參謀說:還有半包,但我隻能給你一支。井宗丞點著紙煙,連吸了三口,一點煙縷都沒有,全進了肚,半天才從鼻子出來。參謀說:部隊駐紮在馬王鎮和崇村兩個地方,明天要在崇村開幹部會議,首長讓我接到你們了,通知你就騎上這馬直接去崇村報到開會,而我帶他們到馬王鎮。井宗丞說:這麼緊火的!蔥村,叫這麼個名字,那裏盛產蔥?參謀說:是崇村,上麵一個山下麵一個宗,就是你井宗丞的宗。井宗丞說:啊讓我上山啊!參謀說:崇村離這兒五十裏,你順著倒流河一直往前去,村子就在河邊,村口有哨兵的那就到了。井宗丞說:怎麼是倒流河?參謀說:這河是由西往東流的,流到棄甲山那兒又往西流了。井宗丞就騎上馬走了。

倒流河並不大,岸上的路一會兒爬到坡上,一會兒又落在河灘,沿途都是酸棗刺和狼牙刺,一叢一叢的,稍不留意,就掛破馬腿。井宗丞心情還不錯,唱起了小曲,就看到遠處坡根有一縷一縷煙柱,先以為是山裏人家在燒地裏的禾稈,走近了卻是無數堆雲,還作想這雲是從地裏生了往天上去的,還是天上的雲落下來要生根,那雲柱就散開了,彌漫得看不見了河穀。井宗丞自言自語:這是騰雲駕霧的上天啦?!卻遺憾收了四杆槍和那麼多大洋卻馱去了馬王鎮,若自己帶著,軍團長見了該要表揚他了。黃昏時分到了溝穀稍開闊處,左手坡上有了一個村子,村口的大碾盤上蹲著一隻狗,狗站起來了,是個哨兵。井宗丞認不得哨兵,心裏想人咋還有長得這麼像狗的?就問:這是崇村嗎?哨兵卻認得井宗丞,說:是呀井團長。井宗丞說:在哪兒開會?哨兵說:我不知道開會,阮團長他們在村子最高處那個山神廟裏。井宗丞就下了馬,牽著順一條小路往上走。小路兩旁都是油鬆,像是列隊歡迎似的,井宗丞驀地就看到了鬆下的一堆腐葉上長著一簇水晶蘭。在渦鎮的時候,井宗丞跟爹去過白河岸的山上,他是見過水晶蘭的,以後的十多年裏,跑動了那麼多地方就再也沒見過。這簇水晶蘭可能是下午才長出來,莖稈是白的,葉子更是半透明的白色鱗片,如一層薄若蟬翼的紗包裹著,蕾包低垂。他剛一走近,就有二三隻蜂落在蕾包上,蕾包竟然昂起了頭,花便開了,是玫瑰一樣的紅。蜂在上麵爬動,柔軟細滑的花瓣開始往下掉,不是紛紛脫落,而是掉下來一瓣了,再掉下來一瓣,顯得從容優雅。井宗丞伸手去趕那蜂,廟前有三個小兵喊了聲:井團長來了!跑下來,說:你不要掐!井宗丞當然知道這花是不能掐的,一掐,沾在手上的露珠一樣的水很快變黑。但蜂仍在花上蠕動,花瓣就全脫落了,眼看著水晶蘭的整個莖稈變成了一根灰黑的柴棍。井宗丞說:這兒還有嬌氣的水晶蘭?小兵說:我們叫它是冥花。井宗丞說:多難聽的名字,叫水晶蘭!小兵把馬牽走了,井宗丞說了句:給馬擦擦汗。向山神廟走去。

山神廟也就是兩間土崖,一邊門扇上寫著:狼是山神爺的賬房,一邊門扇上寫著:蛇是山神爺的門鎖。徑直進屋,一推門,嘩啦,兩扇門上架著一簸箕灶灰就撒下來,迷了滿臉滿身,眼睛便睜不開了,便有三個人撲上來反扭他的胳膊,壓倒在了地上,同時腰裏的槍被下了,綁腿上的刀子也被拔了。井宗丞叫道:幹啥?這幹啥?手上已戴上了銬子,腳上也拴上了鐵鏈子,鐵鏈頭吊著一個大鐵鎖。一個聲音在說:井團長,對不住啊,我這是執行上邊的命令。聲音是阮天保的聲音,但井宗丞的眼睛還是睜不開,他使勁地擠眼皮,終於睜開了半隻眼,果然是阮天保,就坐在泥塑的山神像前的供案上。井宗丞說:這是咋回事?阮天保說:我這裏有軍團長宋斌的命令,你看看。哦,你現在沒辦法看,那我給你念念:阮天保團長,鑒於井宗丞犯有嚴重的右傾主義罪行,命令你在他一到崇村,立即逮捕。井團長,你聽清了嗎?井宗丞說:這不可能,軍團長為什麼要逮捕我?阮天保說:命令上不是寫著你犯有嚴重的右傾主義罪行嗎?井宗丞說:右傾主義?什麼是右傾主義?!阮天保,是不是你偽造了命令?軍團長要逮捕我那我到馬王鎮逮捕就是了,為啥卻在這裏逮捕?!阮天保說:你想想,你是啥人,山中的獅子豹子一樣的,力氣大,槍法好,軍團長他們能收拾住你嗎?我也怕你呀,我隻是逮捕你時耍了個小聰明,而命令我敢偽造嗎?咱倆沒仇呀,我是和你弟有過節,可那早就過去了,你我都是一個陣營裏的人,我和你有什麼仇呢?飯熟了嗎?門口的小兵說:飯早熟了,南瓜熬豆角,就等著井團長來的。阮天保說:那去端飯呀,井團長走那麼長的路應該早饑了。井宗丞說:娘的×!這裏邊肯定有貓膩,阮天保你必須給我說個青紅皂白!阮天保說:冷靜,井團長,你是有文化的人,平時都不罵髒話麼。井宗丞說:我就罵啦,×他娘的,什麼是右傾主義,我做錯啥事了關我?吃他娘的什麼飯,狗日的阮天保你給我說清!阮天保說:好,好,你不吃就不吃了,我可是肚子也饑了,那我得去吃呀。一走出門,屋裏那三個兵也跟了出來,門就哐啷閉起來鎖了。

屋裏黑暗下來,隻有窗戶透進來的微亮使山神爺的琉璃眼睛還閃著光,外邊有了嗚嗚的響,是風從屋後的山坡上往下跑,再往門縫裏鑽,吹起了供案下的那堆香灰。井宗丞窩在那裏,頭暈得像一盆糨糊,他似乎覺得自己在做夢,夢裏發生了突如其來的變故,便努力要清醒,一個愣怔,他是坐了起來,就搖了搖頭,伸手還要揉揉眼睛,但伸手的時候,手上戴著銬子。井宗丞明白這一切都不是夢,自己是被逮捕了,手銬腳鐐地被逮捕了。革命武裝鬥爭了這麼多年,以為自己力氣大,槍法好,英英武武,原來都是因為有手腳,束縛了手腳就成了一堆肉?!井宗丞冤恨得咬牙切齒,憤怒地大聲吼叫。門外邊有看守的兵,一個說:讓我喝一口。一個說:就剩二指了,你又沒癮,喝啥哩!他們喝著酒,不理井宗丞。

到了後半夜,阮天保和他的警衛邢瞎子點著鬆節油來了,把鬆節油插在山神爺那張開的手中,火焰忽大忽小地跳躍著,四壁的人影就如鬼一樣忽高忽低。井宗丞已經吼叫得聲音沙啞,阮天保掏出了一支紙煙點著了吸著,他沒有再稱井團長,而是軟和地直叫著井宗丞的名字,說:宗丞,你用紙煙羞辱過我,我還是要給你吸一支的。就又掏出一支紙煙塞在井宗丞的嘴裏,井宗丞呸地把紙煙唾了,說:我要見軍團長!阮天保說:既然軍團長下的命令,他還肯見你嗎?何況軍團長和參謀長明天才會從馬王鎮過來。井宗丞說:那政委呢,政委最了解我的,我要見政委!阮天保說:宗丞,有些話我不願意給你說,你逼著我說,蔡一風在馬王鎮也被關起來了。井宗丞驚叫一下,說:啊蔡政委也被關了?!這是要幹啥,這是要幹啥?蔡政委和我鬧了這麼多年革命,沒有秦嶺遊擊隊哪裏會有紅十五軍團,倒把我抓了連蔡政委也抓了!阮天保說:宗丞,這話你不要說,就是蔡一風平日有這種情緒啊才和軍團長慢慢有了矛盾的,你當著我的麵說這話,讓外人聽到了不把我也牽連了?井宗丞說:我講的是不是實情?就放聲哭起來。阮天保是從來沒見井宗丞哭過,哭起來的聲音像是氣從喉嚨裏往出噴,斷斷續續,疙疙瘩瘩,但沒有眼淚。他說:宗丞,你不要哭,你這哭得像刀子在我心上攪麼。你講的是實情,我不去說是秦嶺遊擊隊救了平原遊擊隊,還是平原遊擊隊救了秦嶺遊擊隊,可我阮天保若不是到秦嶺遊擊隊來,我現在或許叫狼吃了或許拉著個打狗棒走村串戶地要著吃哩。井宗丞見阮天保突然這般說話,他就不哭了,說:我近來一直在外頭弄槍弄糧的,軍團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阮天保說:你還知道你一直在外頭?在外頭多暢快呀,天不管地不管的,多逞能呀,就你有戰功呀!井宗丞說:那麼說,是有人看不慣我了,連累了蔡政委?阮天保說:是你連累了蔡一風,也是蔡一風牽連了你,你們是一夥的,眼裏還有誰呀?!井宗丞說:這是忌妒,這是胡說!阮天保說:這是軍團長說的。我再給你說吧,在留仙坪整頓的時候,是繼續留在秦嶺西北還是往東南建立新的根據地,兩種意見不統一,宋斌和蔡一風矛盾公開。蔡一風認為去東南太冒險,弄得不好會葬送紅十五軍團,宋斌指責蔡一風表麵上是膽小謹慎,實質是西北一帶是他的老窩,他可以繼續為所欲為。宋斌他是軍團長,他還代表著省委和秦嶺特委的意見啊!等到部隊來到了這一帶,而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回歸,宋斌就認定蔡一風和你是要分裂紅十五軍團呀。井宗丞說:分裂紅十五軍團,要分裂我還到這馬王鎮和崇村嗎?!他宋斌懂不懂打仗,他疑心這麼大……阮天保說:你不要給我說這些。井宗丞說:那我要見他!阮天保說:他明天會來的。井宗丞說:我現在就要見!阮天保,我從來沒求過人,這一次我求你,你帶我去見他,或許是他不了解情況,我給他當麵把話說清,他會知道我是個什麼人的。你想想,抓了蔡一風和我,原秦嶺遊擊隊的老人手怎麼想,就是再抓人,全抓了,這下來的仗還怎麼打?你押著我去見他吧,我不會跑的。阮天保說:你一定要見他?井宗丞說:你放開我腳上的鐵鏈子,手繼續銬著,我跑不了。阮天保說:唉,誰讓咱都是從小耍大的!當下就交代了邢瞎子和門外的兩個兵,押了井宗丞去了馬王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