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是從黑暗中來,最終也會往黑暗裏去。
見慣了光明的龍右暫時還不懂得這個道理,而看過許多黑暗的司馬北此時也無法跟龍右講述這個道理,因為他此刻正處於小島最為黑暗的地方。
濃墨般的黑暗充斥著整個空間,無論他睜眼還是閉眼,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嗩呐聲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歇止,周圍靜極了,沒有半點響動,就像是在娘胎裏,又像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身處某座墳墓中。
甚至於很久這個概念,司馬北也不敢確定,在這樣靜謐且黑暗的環境裏,仿佛時間也是靜止的。
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回到娘胎,也沒有被埋進某座墳墓,而是被抬進了一個幽深的山洞裏,擺放於寬大的圓台中心。
而且,他的棺材右側還有一口小棺材。
小橘子就躺在那口小棺材裏。
司馬北之所以能知道這些,是因為在嗩呐聲歇止後,海星在他的棺材右側偷偷地敲了三下。
兩長一短。
代表著這裏有兩口棺材,並且在他右側的是一口小棺材。
小棺材當然裝不了大人,躺在裏麵的隻能是小橘子。
確定此事後,司馬北的大腦又一次飛速運轉,思考著稍後如何完美脫身,這也就導致他忘記了默數時間。
好在這種靜謐終究還是被人打破了,身穿黑衣的海星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將司馬北從無盡的沉淪中拉了回來。
同時也驚醒了無數雙眼睛。
所有參與奉獻祭的海氏族人都齊刷刷地望了過來,這讓海星尷尬地低下了頭。
剛被人從鐵牢裏撈出來的村長海濤狠狠地瞪了海星一眼,清了清嗓子,索性拉快祭典的節奏,高聲道,“烏耶穌說,這個世界該有光!”
刷!數十盞分布在圓台四周的油燈陡然亮起!
村長海濤再次高聲道,“烏椰蘇說,這個世界該有生命!”
話音一落,幾名身穿紅衣的村民捧著瓜果蔬菜,提著小魚走到兩口棺材前,默默地將手裏的東西放下,而後挨個退回原處。
村長海濤抿了抿嘴唇,又一次高聲誦道,“烏椰蘇說,這個世界要有聲音!”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圍在圓台四周的紅衣村民立即放聲高歌,吟唱著那一首奉獻。
海星自然也在歌唱,隻是今日他的歌聲總顯得格格不入,要麼比別人快了一拍,要麼就是比別人慢了半拍。
村長海濤強壓下怒氣,待到曲終人散,這才緩步走到海星麵前,瞟了一眼洞口方向,確認最後一個村民已經遠離山洞,陰沉著臉道,“你今天怎麼了?”
海星嘟著嘴道,“沒怎麼啊……”
“沒怎麼?你的這身衣服,你剛才打的那個噴嚏,還有唱歌時的表現……全都不對勁,這叫沒怎麼!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讓你竟敢在這裏胡作妄為!”
“阿姐死了……”
“我知道啊!懸崖那邊那麼大的動靜,我當然知道她死了……然後呢?所以呢?這就是你在這裏亂來的原因?”
“我很難過。”
“有什麼好難過的……每個人都要死,有的人活著,已經死了,但有些人死了,還可以活著,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你說的意思,但我還是好難過……就算你再給我一個阿姐,但也不是這個阿姐……”
“那你想要怎麼樣?”
“人們說,失去了一樣東西,就會得到另外一樣東西。”
“這話很有哲理,以後就說是烏椰蘇說的,別特麼啥人們說,人們算老幾啊……噢!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把這小棺材裏的那個女孩子送給你吧?還整得一套一套的,真是長出息了……別的都可以,這個真不行啊!她是烏椰蘇點名要的人,你留不住!”
“為什麼?憑什麼烏椰蘇要的人,我就不能留下?”
“孽障!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我看你今天真的是腦子壞掉了,竟然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還有……你從剛才到現在,連一句阿爸都沒有叫,一句都沒有!太不講禮貌了!”
“你又不是我真的阿爸,沒必要那麼禮貌……”
村長海濤怒目圓睜,抬起右手,顫顫巍巍指著海星說道,“跟那些外來者混了幾天,你長能耐了啊!看來我今天不好好給你個教訓,你是不知道誰是老子!”
說罷,村長海濤拍了拍手,眼神冰寒地喊了句,“禮物到了……先拆小的,再拆大的!”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瞬時在山洞裏響起!
成百上千名紅衣怪人從山洞各個陰暗角落裏鑽了出來,徑直來到那口小棺材旁邊,為首者跨前一步,猛地掀開棺材蓋子,滿臉欣喜地看著躺在棺材裏的小橘子,一張嘴,口水啪嗒啪嗒地滴落下去。
正好落在小橘子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