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衝抗日政府,像一枚鐵釘,楔入了日軍的心髒裏。
我見過張問德的照片,一襲布衣,一綹長須,眼神炯炯明亮,神態沉靜安詳,這完全就是我們心目中古代君子的形象。就是這樣一位前清秀才,用瘦削的身體,撐起了滇西淪陷區的半壁江山,讓無數人增強了抗戰到底的信心。
他的故事還沒有結束。人們津津樂道的,是他的一封書信。
日軍無法剿滅這支抗日武裝,就改為安撫,日軍駐騰衝行政官田島壽嗣給張問德寫了一封信。田島壽嗣,是當時無數“中國通”中的一個,他於1942—1944年任騰衝日軍行政班本部長,這個職務相當於“代理縣長”。田島壽嗣在騰衝裝出一副偽善的嘴臉,鼓勵當地人種植和吸食鴉片,他宣稱:“在摧毀中國人的精神上,我的一杆煙槍,絕不亞於148聯隊的3000支三八式步槍,
為了勸降張問德,田島壽嗣還給張問德寫信,他寫給張問德的信件內容是這樣的:
崇仁縣長勳鑒:
久欽教範,覿晤無緣,引領北望,倍增神馳。
啟者:島此次捧檄來騰,職司行政,深羨此地之民殷物阜,氣象雍和,雖經事變,而士循民良,風俗淳厚之美德依然具在,城西南之第一樂園,大足有為之鄉也。唯以軍事未靖,流亡末集,交通梗阻,生活高昂,彼此若不謀進展方法,坐視不為之,所固恐將來此間之不利,其在貴境如未見為幸福,徒重困雙方人民,饑寒凍餒坐以待斃而已,有何益哉?職是之故,島甚願與台端擇地相晤,作一度長日聚談,共同解決雙方民生之困難問題,台端其有意乎?如不我遐棄,而表示同情,則島茲先擬出會晤辦法數事,證求台端同意解決:
一、會晤地點定在小西鄉董官村之董氏家宗祠;二、談話範圍絕不許有一語涉及雙方之軍事問題;三、為保證第二項之確實起見,雙方可用監事員一人在場監視談話。右列三事,如台端具有同情予以同意時,請先期示複。會集日期,可由台端決定示知,以便島先時候駕。
至台端到達此本境以後,生命名譽之安全,由島負完全責任。最妥請不帶兵衛,不攜帶武器為好。如萬一必須帶武裝兵士侍衛時,亦無有不可,則兵數若幹?槍械子彈若幹?請預先示知,以免發生誤會。總之,茲事雙方係誠懇信義為前提,請不須少有疑慮。島生平為人,百無一長,唯不欺不詐、推誠接物八字,則常用以自勵。凡事隻要出島之中心樂從而諸口者,雖刀鋸在後,鼎鑊在前,亦不敢有一字之改移。蒼蒼在上,言出至誠,
台端其有意乎?臨穎神馳,不勝依依,佇盼回玉。
大日本騰越行政班本部長上
昭和十八年八月三十一日具
從田島的書信中可以看出,日軍一再要與張問德老先生見一麵,而且口口聲聲說商討民生大計。日軍的目的並不在於麵晤老先生,而在於老先生出麵與日軍對話,日軍則可以拍照大肆宣揚,甚至可以汙蔑老先生投降之類的謠言。方先覺將軍在衡陽城中就是這樣,隻因與日軍商討停戰,就被日本報紙和汪逆報紙汙蔑為投降,直至今日,還有人認為方先覺將軍投降了日軍。收到田島的書信後,老先生閱畢,立刻就在夕陽下的農家小院裏展紙研磨,一揮而就。老先生的回信是這樣的:
田島閣下:
來書以騰衝人民痛苦為言,欲借會晤長談而謀解除。苟我中國猶未遭受侵淩,且與日本能保持正常國交關係時,則餘必將予以同情之考慮。然事態之演變,已使餘將可予以同情考慮之基礎掃除無餘。誠如閣下來書所言,騰衝士循民良,風俗淳厚,實西南第一樂園,大足有為之鄉。然自事態演變以來,騰衝人民死於槍刺之下、暴屍露骨於荒野者已逾二千人,房屋毀於兵火者已逾五萬幢,騾馬遺失達五千匹,穀物損失達百萬石,財產被劫掠者近五十億。遂使人民父失其子,妻失其夫,居則無以蔽風雨,行則無以圖謀生活,啼饑號寒,坐以待斃;甚至為閣下及其同僚之所奴役,橫被鞭笞;或已送往密支那將充當炮灰。而尤使餘不忍言者,則為婦女遭受汙辱之一事。凡此均屬騰衝人民之痛苦。餘願坦直向閣下說明:此種痛苦均係閣下及其同僚所賜予,此種賜予,均屬罪行。由於人民之尊嚴生命,餘僅能對此種罪行予以譴責,而於遭受痛苦之人民更寄予衷心之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