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日軍把騰衝城的地下挖空了,打通了,盡管地麵上的陣地隻剩下了李家巷的幾座院子,但是日軍的狙擊手通過地道轉向了別的地方,繼續負隅頑抗。

這天,預備第2師第5團團長李頤剛剛爬上一段竹梯,準備偵察那幾座院子裏的敵情,就被躲藏在暗處的日軍狙擊手開槍擊中頭部犧牲。覃子斌和李頤,是11集團軍在攻打高黎貢山和騰衝中,中國軍隊陣亡的最高指揮官。

也是在這一天,接替藏重康美指揮的太田正人大尉,下令焚毀第148聯隊軍旗,向上級發電報告最後的戰況後,砸毀無線電台。此前,他曾經向56師團請求帶隊突圍,遭到拒絕,現在隻能選擇全體玉碎。

第二天,淪陷了兩年四個月零四天的騰衝光複。

此役,遠征軍血戰42日。據譚延煦說,城破後,僅僅抓到一名日本男兵,另外還有六名女兵和46名慰安婦。而寫作《騰衝玉碎記》的吉野孝公是在騰衝城外的逃亡路上被活捉的,戰後遣返回了日本。

這名日本男俘虜是一名大學生,日本國內的青壯年也被打光了,從學生中征兵。

黎寧說,這六名日本女兵中,有一個以後嫁給了54軍14師一個叫張貴的士兵,兩人定居在廣西柳州。張貴已經去世多年,我找到這名已至耄耋的日本女兵,想了解她當初的故事,可是她不願意談,我不願打開她心中那些痛苦的往事,隻好作罷。

日軍在騰衝修建了十處慰安所,慰安婦多達百人,直至今日,有人翻修房屋的時候,還能在地麵下和夾牆裏挖出日本女人才會使用的木屐和簪子。

此役,中國軍隊傷亡官兵18000餘名,幾乎是20集團軍的半數兵力,而陣亡者就高達9000名。日軍被殲滅2800名。是為“慘勝”。

戰後,國民政府在騰衝來鳳山西麓修建了大型陣亡將士公墓,謂之“國殤墓園”。“文革”中,墓園慘遭毀壞。20世紀80年代,重修墓園,至今,該墓園成為遊客必去的憑吊之所。

20集團軍的將士們,包括霍揆章,仍然不知道為什麼日軍會對自己的作戰部署了如指掌。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書生出身的譚延煦來到戰後的騰衝,他的視線之內滿目瘡痍,空氣中飄蕩著死屍腐爛的惡臭,這是9月中旬,炙熱的空氣在騰衝城裏揮散不去。遠處,高聳入雲的高黎貢山阻擋了北方的涼爽。

騰衝城裏,隻有孔廟還沒有倒塌,其餘的房屋早就被夷為平地。孔廟裏的木柱和門窗上,布滿了蜂巢一樣的彈孔。騰衝城裏沒有一棵樹木,所有的樹木都被彈片削斷,地上的青草也全部被硝煙熏幹了。

同樣是黃埔軍校畢業的黎寧在騰衝城裏打掃戰場。他們在搜索前進到孔廟附近時,遠方突然落下了一發炮彈,將黎寧的腳踝炸傷了。後來,黎寧被運往了楚雄112醫院,直到日本投降。

滇西小城騰衝曾經富甲一方,它在抗戰前的繁榮程度,是我們無法想象的,這個“馬幫馱來的翡翠城”,曾經集散並加工了占全世界90%的翡翠。聽人說,聚集在這裏的巨賈富商,比上海的還多。而民國時期,騰衝的經濟更是達到了鼎盛時期。

然而,兩年前日軍的入侵和兩年後一場長達42天的戰爭,讓這座滇西小城的繁華變成了遍地的華麗碎片,曾經參與過轟炸騰衝的美國陸軍航空隊中校劉易斯.伯韋爾.普勒在他的1944年9月14日中國遠征軍經過浴血奮戰40個書籍《死亡的日本人和牽牛花》中寫道:

跨越了千年人類智慧所創造的現代科學技術正在摧毀著這座古老城池,它是幾百年前馬可.波羅進入東方所途經的重要驛站。

一天又一天,戰鬥機和轟炸機有係統地在城防工事上撕出一道道裂口。一日又一日,軍需空運中隊的飛機沿著古城牆垣盤旋,空投食物和彈藥,也就是為進攻作戰的中國人泵入生命的血漿。日本人的洞穴挖得很深,偶然他們從中鑽出來騷擾一下逐漸拉緊的保衛圈、向沒有武裝的運輸機打上幾槍,然後再消失,依此躲避來自地麵和空中的猛烈攻擊……每天我從空中可以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看到腐物在騰衝城這個巨大的屍體上蠕動蔓延。一間房屋一間房屋、一個坑道一個坑道,中國兵在搜尋、毀滅、殺戮。

慘絕人寰的戰鬥結束了,而消亡則剛剛蘇醒。每一幢建築,每一個生物都遭到了空前徹底的毀滅。死亡的波濤衝刷洗禮著這座古城,拍打著城北、城西的牆垣。騰衝死了。

騰衝死了。很多老人回憶說,他們在戰爭結束後回到騰衝,對自己的房屋已經不認識了,到處都是磚石碎片,到處都是死屍血跡,那個曾經繁榮美麗的小城已經蕩然無存。

一直到騰衝戰役結束後,20集團軍司令霍揆章才知道,遠征軍與日軍殊死抗爭的時候,他所發出的每一封電報,重慶方麵回複的每一封電報,都被日軍破譯。整個滇西戰役中,遠征軍一直在明處,而日軍在暗處,遠征軍的每一步計劃每一步行動,日軍都了如指掌,而遠征軍卻渾然不知。

遠征軍翻越高黎貢山的時候,日軍將重兵調往高黎貢山防守;遠征軍攻打騰衝的時候,日軍的重兵布置在騰衝城裏;遠征軍攻打龍陵的時候,

日軍又從騰衝分兵龍陵;遠征軍攻打鬆山的時候,鬆山龍陵互為策應。

遠征軍無論攻打日軍防守的哪一個點,都會遭遇日軍重兵防守,都要付出極大的犧牲。

為什麼會這樣?

謎底的揭開已經到了1969年。

1969年,日本防衛廳戰史室《緬甸作戰》公開,裏麵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情:1944年2月的一天,中國軍隊一位少校參謀帶著密碼本、作戰地圖、兵力部署表等極為珍貴的資料,乘著飛機送往滇西前線時,卻因為大霧而被迫在騰衝降落,結果被日軍俘虜。

密碼本等資料落入日軍手中後,日軍欣喜若狂,此後,遠征軍所有的來往電報都被日軍截獲並破譯,大至遠征軍的進攻時間,小至敢死隊的突襲計劃,都被日軍全盤掌握。所以,日軍才能夠有條不紊地組織抵抗,在人數占據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仍能夠給予遠征軍大量殺傷。

後世的我們想不明白的是,當時在那種極為危急的情況下,這名少校為什麼沒有銷毀這些珍貴的資料?

還有,既然當時一份極為珍貴的密碼本丟失了,為什麼沒有啟用另一套備用密碼?每逢大戰在即,作戰的雙方都會有一套備用密碼,以備急需。

這個曆史之謎,也許永遠都不會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