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喜愁壞了。
全喜本來沒啥可愁的,雖說紅麥出去打工了,可在工廠裏風刮不著雨淋不著太陽也曬不著,不像他整天在大天底下幹活風吹日曬的還很危險,而且工錢也比他掙得多,除了他麵子上不好看,別的都挺好的。沒想到紅麥冒紮空的給他打電話要他去一趟,這就像年年出去打工的全喜忽然蹲在家裏不出去了一樣突然,突然的原因就是全喜病了,沒法出去打工了。紅麥呢?也這麼突然,理由竟然是想他了。天爺,想是當然的想了,兩口子再咋說也過了二十年了,就算沒有愛情,孩子都那麼大了也該有親情了,就算啥都沒有,二十年也習慣了。可你不能就因為想就讓我大老遠的往哪兒跑吧?不是怕辛苦,莊稼人坐個車怕啥?問題是太花錢啊!咱家可不是暴發戶,錢多得花不完,在那兒垛著長黴蒲兒!賴貨想從紅麥嘴裏弄清楚咋回事,可紅麥就一口咬定想他了!這不像個話啊!肯定出啥事了!不然問問一條裏兒的賴貨吧,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閃閃爍爍的,這就越發讓全喜放心不下了。
過了兩天,全喜就給紅麥打電話了,說了幾句,紅麥還是那句話想他了。全喜就急了,說,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是咋過的!
紅麥一聽嚇一跳,驚問,咋啦?
全喜說,還能咋?還不是因為你!
紅麥就茫然了,我?我咋啦?
全喜說,你說你咋啦?
紅麥說,好好的呀。
全喜就嚷起來,好好的?好好的?你再說個好好的?
紅麥急了,好了,你別跟我繞彎子了,到底咋回事啊?
全喜說,你咋了?
紅麥就生氣了,我沒咋著,我想知道你咋著了!
全喜說,你瞞我弄啥啊?
紅麥又懵了,我瞞你?我瞞你啥了?
全喜說,紅麥,咱咋著也二十年夫妻了,有啥還不能說啊?這話就很嚴重,紅麥就緊張起來,全喜,你咋了?
全喜說,你有啥還不能跟我說啊?說著有點哽咽。
紅麥聽著鼻子酸酸的,說,全喜,我沒瞞你啥啊?我要瞞你還會叫你來嗎?你來了不啥都知道了嗎?
全喜一想,對啊!如釋重負了,然後說,你,真想我了?
社會聽見了,說,我日,她也不想我啊。
全喜沒理他,沒空沒心情理他。
紅麥說,嗯。
全喜說,咋回事啊?
紅麥就把跟司馬月玲商量的情況跟他說了。
全喜這才放了心,笑起來,說,你這貨,嚇死我了。
紅麥聽全喜笑了心情也輕鬆起來,說,咋嚇你了?
全喜就把跟賴貨打電話的情況說了。
紅麥聽了覺得很溫馨,也很可笑,說,他又不知道,能跟你說個啥?又問,你啥時候能來啊,你定了我好跟司馬說?
全喜說,忍忍吧,再過幾個月就過年了,你早點回來啥都有了。
社會聽了嘟囔道,想個球了,真急了擱那兒找個不就妥了。
全喜還是沒理他。
紅麥聽見了,可是顧不了了,說,那還得好幾個月啊!現在家裏又沒啥事?好了,你叫家裏拾掇拾掇,叫咱爹黑了去給咱看門,?來了!一切花銷來了我給你報銷!
全喜說,哎,我看看吧。
紅麥說,你快點啊。
全喜說,好。就掛了。
全喜很高興,哼了起來,走過一窪又一窪,窪窪地裏好莊稼……
月如迎麵走過來,咋恁喜歡啊?
全喜這才發現自己興奮得不像樣子,還從來沒這樣走板荒腔地瞎哼哼過哩。全喜就跟她打哈哈應付她。
月如卻沒有走開的意思,問,是不是紅麥又給你彙錢了?
全喜說,沒有,她又不是老板,能掙多錢啊?打著哈哈走了。
全喜快走到家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就喜滋滋地拐到菜園裏掐菜去了,老遠看見他爹也正在菜園裏掐菜,就走過去叫了一聲,爹。
全喜開菜園的時候就一再的跟他爹他娘說,以後咱就有菜吃了,您想吃啥菜?去弄了。他爹他娘說,好好,真的等菜園蓊蓊鬱鬱的時候還是沒來。全喜就急了,說,自家孩子,客氣個啥啊?說了又想起來,說,紅麥啥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爹說,好好。還是沒去。就換了紅麥帶著一掐子菜跑上門了,爹,娘,自家開著菜園就圖吃菜方便的,想吃啥菜?去弄了,別等著我給您送。我也不知道您啥時候想吃啥菜,啥時候送來也不鮮亮了,想吃了,自己?去弄了,啊?事情到了這份上,他爹他娘就不好不去了。其實他爹他娘不是擺架子跟他計較什麼,而是覺得全喜病了不容易,菜種恁好吃不完可以拿街上賣,多少換點錢補貼補貼家用。老兩口都快入土的人了,能過現在這樣的日子也知足了,還講究個啥?現在孩子可憐,當老的也幫不上什麼,那就不要再刮磨了。沒想到孩子這麼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跟前跑,再不去就說不過去了。不過,去了心裏也不安,即使每次都少掐點菜,碗裏湊合著青青的也一樣不安,又幫配不了全喜兩口子什麼,心裏更不安了。他爹他娘思來想去隻好逢年過節的時候割了肉或者殺了雞拿到全喜家裏說是一起過節,叫全喜和紅麥不要買了,這樣全喜就把錢省下來了。他們這樣想,事實上卻不是這樣,全喜和紅麥反而更花錢了。看爹娘恁大年紀了竟然割肉殺雞的往自己家裏拿,兩口子過意不去了,就買了魚、打了酒,那節就過得有模有樣的,很熱鬧很豐盛很有過節的樣子。他爹他娘見了心裏很感慨,孩子知道跟老的親啊!也知道兒子媳婦又花錢了,說下回別花錢了,沒有外人客氣個啥?全喜兩口子滿口答應,可到了下回還是這樣。老兩口就作難了,不去已成慣例了,突然不去怕外麵人說點啥的不知道驢不走還是磨不轉了;去吧本來想讓他們省錢的,到頭來反而讓全喜兩口子多花錢了。左不是右不是的。好在一年也沒有幾個節,過年時維維和豔豔來拜年多給點壓歲錢,能幫一點是一點吧。現在紅麥出去了,剩全喜在家,心裏少了忌憚,兩口子就好受多了,媳婦不是自己生養的到底是不一樣的!這才是真正的自家孩子,吃點應該的。
他爹應了一聲,抬頭看著他,見他喜盈盈的也隨著高興起來,兩年都沒見過兒子這麼高興過了啊!不用說兒子有啥喜事了,卻不急著問。
父子倆說了幾句話就掐菜了,全喜還爭著給他爹掐這菜掐那菜的。最後要走了,全喜還沒說高興的事,他爹想問問,又不知道從哪開始,就裝作漫不經心地問,維維家媽又打電話沒有?
全喜說,打了。
他爹就等著聽,全喜卻沒了。
他爹有點失望,忍不住問,沒啥事吧?
全喜說,沒事,好好的。
他爹就知道全喜不打算跟他說了,兒子媳婦的事他也不好仔細的過問,就哦了一聲,拿著菜慢慢地回家去了。
吃飯的時候巧玲來要引水,她做飯的時候才發現壓水井漏氣,井裏的水都漏光了,壓不出來,必須加上引水閉住氣才能把水引上來。巧玲看全喜水桶裏的水也不多了就說,我給你也壓一桶吧。
全喜說,不用,你給我接點引水放那兒就中。
巧玲自然不會聽他的,一邊壓水一邊跟他閑聊天,紅麥又打電話沒?
全喜說,打了。
巧玲說,聽說想叫你去?
全喜以為他不說別人就都不會知道沒想到還是沒能藏住,一怔,問,你咋知道啊?
巧玲笑了說,我咋知道?還想瞞我啊?莊裏頭誰不知道啊?
全喜知道肯定是社會散布的,不過不是啥見不得人的事,就笑了,我還沒想好哩。
巧玲就很羨慕,說,中啦,紅麥混鬥了!
全喜說,鬥啥呀,還不是掏笨勁給人家幹活。
巧玲說,你還想要多鬥啊,都搬家屬了啊!
家屬這個詞誰都懂,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那是有工作幹事的人才能用的,鄉下人八輩子也挨不著的。啥叫有工作幹事啊?就是在政府機關學校裏上班,那才是正經八百的差事。巧玲這話自然是在抬舉紅麥,也是在抬舉全喜。全喜很受用,笑眯眯的,說,打工算個啥啊?還不是要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