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玲說,看你說的。
全喜說,我還沒想好去不去哩。
巧玲說,那你還想個啥啊?趕緊去吧。
全喜笑得更好看了,說,哪恁容易啊。
巧玲說,咋了?還有啥事啊?地裏沒啥活兒,不就家了?黑了叫俺大爺來給你看個門,?走了。
全喜說,是的呀。
巧玲說,那還不趕緊去?
全喜說,去不得花錢嘛,掙個錢就恁容易啊?
巧玲說,錢,要恁些錢弄啥啊?錢再多還不是留著花的啊?
全喜說,是留著花的啊。
巧玲說,那不妥了?
全喜說,就是妥不了啊。這是不該花的錢啊!
巧玲有點鄙夷,衝他,你別鑽錢眼裏了。
全喜就嘿嘿地笑了。巧玲掂著水回家去了。
全喜以為這就算完了,沒想到隔了一天紅麥又打電話了。紅麥問,拾掇好了沒有啊?啥時候能到啊?
全喜說,咋恁急啊?
紅麥說,你說哩,司馬都問了不知道多少遍子了!
全喜看紅麥催得急,怕她失望不敢說不去,就說,好,我跟咱爹咱娘商量商量,說好了再給你回話。
紅麥說,你快點啊!
全喜說,好。
全喜說了好也沒擱到意上,沒成想再隔一天紅麥又來電話了,張嘴就問,幾兒個到啊?
全喜怕紅麥生氣不敢說還沒跟爹娘說,就說,咱爹這幾天有事。
紅麥問,有啥事啊?
他爹沒啥事,是全喜為了糊弄紅麥隨口瞎編的,紅麥一問,全喜就說不上來了。
紅麥見全喜濕濕黏黏的,忽然說,你是不是不想來啊?
全喜冷不防被紅麥說透了,一下慌了,語無倫次地說,沒有,沒有啊!我哪有啊?這不正想辦法的嗎?
紅麥說,我看你一點就不急!
社會說,我日,他擱家裏又找一個,熱得跟狗戀蛋的樣,呆家裏就有人暖腳,還用跑恁遠找你啊?
這話本來沒什麼,可說到關鍵上了就很打人,全喜就忍不住了,黑著臉吼他,你知道個球啊!紅麥看不見可是能聽見,雖不拿社會的話當真,可社會的話還是點到了她的軟處,就說,不想來就別來了!啪一下掛了電話。不用說,紅麥生氣了。
全喜看看電話,呆了呆,撂下電話氣忿忿地走了,電話費都忘了給社會掏。
社會自知這回玩跐腳了,一個不小心把話給人家說扒了,直直地看著他,咽了口唾沫什麼也沒說。
全喜回到家還悶得不行,百思不解紅麥這是咋了?幾個月都能過,為啥現在就不中了?再說,村裏頭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也沒有哪個打工的家屬去探親的。就算掙了點錢,就算實在想我想得慌,那也用不著這麼急催恁緊吧?在家的時候紅麥是個多好的女人啊,勤謹、耐勞、肯吃苦、肯下力,就算要打工去給他買點東西都舍不得還做張做勢的要跟他生氣,最後還是自己勢逼著才買了最便宜、最少的一點東西,這咋才出門沒幾天就變了,變得不像原來的紅麥了!全喜開始想到這的時候還隻是悶得慌,慢慢一琢磨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紅麥變了!這把他嚇了一跳。不會出啥蘑菇點吧?
全喜坐不住了,又給賴貨打了個電話。賴貨一看是全喜的電話就說,我還沒顧上去看哩,最近忙。
全喜說,不是的。就把紅麥要他去的話說了一遍。
賴貨說,這你還聽不出來啊?兩口子恁些年咋混的啊。
全喜聽得一頭霧水。
賴貨接著說,還不是跟你亂著玩哩。沒事,啊。
全喜聽了半天就是個這,急了,說,不是啊,都跟我生氣了,熱逼著非要我這幾天去不中!
賴貨聽了也是一愣,真的啊?
全喜說,那還能是假的啊?不會出啥岔枝吧?
賴貨說,我還不知道哩,馬上我給沈翠打個電話問問。一會兒賴貨回話了,笑嘻嘻的,老大,放心吧,沒事,大姐是真想你了,你來吧,來了我請你喝酒。
全喜還有點半信半疑,可人家這樣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就說,去了再說吧。你招呼著身體。就把電話掛了。
這次,社會沒敢廢話,該幹啥幹啥。等全喜放了電話往外就走,發話了,你這貨,上回沒給錢就走我就沒說你,這回還不給啊?
全喜想起來了,看了看社會,從兜裏摸出五毛錢丟了過去。
社會嚷起來,我日,這不是我叫你接電話,是你打電話,長途,六分鍾,不是,七分鍾,三七兩塊一,再加一塊錢座機費,一共三塊一毛錢。
全喜說,一共多少?社會說,三塊一。
全喜說,連上回的。
社會說,上回的算了。
全喜說,一共多少?口氣硬硬的,直直的。
社會就說,真給啊?三塊六。
全喜身上沒有恁些錢,就換了口氣,你先記上吧。
社會說,好。
全喜疑疑惑惑的可咋的也弄不清楚,心裏就很煩,又沒個可說的人,心裏懵懵的,不知不覺到了後院他爹他娘那裏。他娘看見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溢出笑來,慈祥地招呼道,維維家爸來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爹他娘就不再叫他全喜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被叫維維家爸的?好像有了維維就開始了吧,他已經記不清了,不過他心裏還是想他爹他娘叫他全喜,聽著很親很溫暖,可是全喜沒有說,那樣就像長不大的孩子似的,會被人家笑話的。現在,他爹他娘這樣叫他叫得時間長了,全喜也就習慣了。全喜跟他娘打了個招呼,隨口問,俺爹哩?
他娘說,您爹沒呆家。咋?有事?
全喜說,沒,沒事。我就問問。
他娘問,維維家媽又打電話沒有?
全喜說,打了。
他娘說,還中吧。
全喜說,嗯。
他娘說,那就好。又說,唉,她一個人,又跑恁遠,也夠難的,好在她妹子妹夫侄女都呆一坨還好些。
全喜沒說話。他娘也不說話了。
半天,全喜嘖了一下。
他娘聽見了看了看他,好像想起來了,說,您爹的煙呆堂屋條幾上哩,你自己拿。又想起來,對了,你不吸煙的。
全喜半天又嘖了一下。
他娘問,全喜,到底有啥事啊?
全喜看看他娘,說,維維家媽打電話叫我去哩。
他娘不知道沒聽清還是感到吃驚,問,啥?
全喜就又說了一遍。
這回他娘弄清楚了,啥?叫你去?你管出去還用她出去啊?
全喜說,不是,是叫我去那兒玩兩天再回來。
他娘說,那得多少錢啊?咱又不當官也沒幹啥差事,掙個錢多難啊!
全喜說,是啊。我說不去她就生氣,就跟我呆家胡混了樣!
他娘看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沒說話,停了一下,說,等您爹回來你跟他商量商量吧。
晌午,他爹回來了,聽了,說,唉,這都半老子了,誰啥人還能不知道啊?好像還要說什麼,看看全喜咽了下去。
全喜說,誰說不是啊。
他爹吱吱啦啦地吸了一會兒煙,說,不對吧?
全喜就很不解,看著他爹發愣。
他爹還像原來那樣一動不動的,慢悠悠地說,她離恁遠會知道個啥啊?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全喜一拍大腿說,就是啊!我上南莊去一趟吧。
他爹慢慢地說,去吧。
第二天全喜收拾了一下騎上車子往南莊去了。南莊不是個莊名,隻是個客氣的說辭,是依自己所在的莊子來說另一個莊子的,另一個莊子在哪個方向就說哪莊,紅麥娘家在南方自然說南莊。這種說法一般用於親家的官方說法,比如娶親、回門、生孩子……一方所有的人都可以這樣說對方所有的人,哪哪莊的,也可以是兩親家之間互稱,很委婉,很尊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