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賴貨說，房子我還沒租吧。
紅麥放了心，但並不高興，說，有啥事您倆商量著來，出門在外的不像呆家裏，湊合著能過去就算了。
賴貨說，商量了，她不是不聽？
紅麥說，商量了你咋還來看房子啊？
賴貨看看紅麥很無辜很無奈很無語，他確實是跟老婆子紅蓮商量過的，但那不能跟紅麥說！可是紅麥說完一直盯著他看，賴貨再不說話不中了，想了想，說，我跟她亂著玩的。
紅麥說，可不能這樣亂。
賴貨想起來，問，老大啥時候來啊？
紅麥說，家裏還有點事，他安置好就來了。
賴貨說，中，來了我就有人玩了。
紅麥沒吭氣笑了。
紅麥跟紅蓮說了，紅蓮說，量他也沒這個膽。
紅麥說，好了，賴貨算不賴了。
紅蓮這才笑了。
又一個星期天傍晚，賴貨約了紅蓮。
紅蓮說，上哪兒啊？
賴貨說，你說上哪兒咱上哪兒，聽你的。
紅蓮也不知道上哪兒，能去的地方都去過不知道多少遍了，一點新鮮勁兒都沒有了。賴貨說，那我領你去個沒去過的地方中不中？
紅蓮問，遠嗎？賴貨說，不遠。
紅蓮說，那去轉轉吧。
兩口子慢慢地在村子裏轉悠著，既不買也不賣，沒事幹也沒認識的人可以串門，有點無聊。紅蓮轉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了，說，咱回去吧。
賴貨說，回去幹啥啊？還早著哩。
紅蓮說，擱這瞎轉個啥啊？
賴貨說，那要不往公路那邊走走吧。
紅蓮看了看說，那也沒啥轉頭啊。
賴貨說，玩唄。
公路是新修的，白天就不怎麼熱鬧，傍晚就更冷清了，這會兒天色越來越暗，就很靜。賴貨拉了紅蓮的手慢慢地走著。
賴貨說，紅蓮。
紅蓮說，嗯。
賴貨說，房子不租了，我想你咋辦啊？
紅蓮說，涼拌。
賴貨說，我跟你說正經的哩。
紅蓮說，這就正經啊？
賴貨說，這不正經啊？我跟你規規矩矩的就正經了？
紅蓮說，嗯。
賴貨說，那你結婚弄球啊？
紅蓮說，不是你要娶我的嘛。
賴貨說，那你要不嫁我能娶到家嗎？
紅蓮說，反正是您八抬大轎把我抬到您家的。
賴貨糾正說，八抬大轎？你想著哩，四抬大轎中不中啊？
紅蓮想了一下，可不，就是四個人抬的她，沒有八個人，但還是說，總是您把我從俺家抬到您家的吧？
賴貨說，是是是，我日，抬你還抬錯了，早知道叫你扔河裏喂魚去。
紅蓮說，你敢！
天色終於完全黑下來。
紅蓮不想往前走了，說，咱回去吧。
賴貨說，好。
兩口子就慢慢地往回走，剛走了幾步，賴貨說，哎，有點累，歇歇吧。就找了地方坐下了。紅蓮挨著賴貨也坐下了。賴貨把紅蓮輕輕地攬在了懷裏，紅蓮就把鼓鼓的身子靠了過去。兩口子相互依偎著，很是愜意。
過了一會兒，賴貨的手就不老實了，在紅蓮身上這兒那兒的到處遊走著。紅蓮一動不動地任他橫衝直撞。一會兒，賴貨輕輕說，紅蓮，我想你了。
紅蓮說，嗯。
賴貨問，你想我嗎？
紅蓮還是應，嗯。
賴貨說，咋辦啊？
紅蓮沒吭聲。
賴貨往四下裏看了看，再問，紅蓮，咋辦啊？
紅蓮懶懶地說，不知道。
賴貨說，我知道，你跟我一路，中不中？
紅蓮忽然問，啥啊？賴貨有些得意，走啊，到了你就知道了。
賴貨要帶紅蓮去的是一片菜園。
賴貨這幾天就在想，要是房子能租好的話什麼都好了，不過到時候紅蓮不一定同意，說不定還會罵他，結果一試就是這樣。房子租不了，他想過一回人過的日子就過不了，然而他很想過一回人過的日子，那就得想別的辦法。別的辦法其實也沒什麼好想的，這不是在老家，張三李四他都認識，角角落落他都知道，那麼好好的房子就指望不上了，隻能巴望溝溝坎坎了。這裏的溝溝坎坎卻是比老家多，隨便往哪裏走，走不了一裏半裏就會有一道溝一條河什麼的，不過都不大。還有一點，老家的溝溝汊汊一般都會栽滿樹，而且溝汊邊都不大住人，這裏則恰恰相反，溝汊邊很少栽樹，也多會住人。賴貨要過人過的日子不假，但是不需要別人打擾的那種過法，這種環境明顯不是他想要的，那就隻能冀望莊稼地了。
在老家，這時候地裏長的都是又密又深的玉米、高粱，矮一些的也有棉花、芝麻，再矮一些也有大豆、綠豆……一大片一大片的，這些莊稼最矮的一般人坐著從遠處也是看不到的，再高點彎著腰從遠處也看不到，高的玉米、高粱鑽進去跳起來也看不到的。走路的人要是憋不住了，鑽進去解決一下還是不成問題的。可到了這裏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一大片一大片種的都是水稻，水稻又低又矮不說，窄窄的畦埂讓人站都站不穩當更別說做點別的了。賴貨第一次從司馬月玲的門口看到大片的莊稼地很興奮，後來又看了別的莊稼地，沒二樣，都是一色糊的稻田，就犯愁了。他不由地罵，娘的，這不單不是人過的日子，還他娘不是人呆的地方。罵歸罵，不能解決他想解決的問題還得另想辦法。
賴貨後來去租房子的時候到處轉著，慢慢走到村外，不經意地抬頭一瞥就看到了一片菜園。就像莊稼地跟老家的不一樣，這裏的菜園也和老家的菜園不一樣。老家的菜園裏除了茄子、大椒、大茴香、小茴香是站著的，別的都是躺著的，也有個別的，比如西紅柿雖是站著的可是紮了架子的，不然也會躺下來，那些黃瓜、菜瓜什麼的都一樣在地裏躺得展展的。誰想在菜園裏弄點什麼動靜老遠都會被人家看到的。這裏正好相反，但凡能架起來的都架起來了，而且能架的蔬菜還特別多，除了黃瓜、菜瓜，還有絲瓜、豆角、四季豆……那菜園裏就很熱鬧，一排一排的也很壯觀，遠遠望過去像是一排排綠色的波浪，人要是深入其間則像是遊來遊去的魚，除非能翻出驚天動地的浪花，否則誰都不會注意到你。
賴貨最初看到菜園的時候還沒覺到什麼，菜的品種跟老家沒多少差異，差不多這裏有的老家都有，隻是覺得當地的菜種得和老家不一樣而已，等他又轉了一圈子的時候突然興奮起來，日他娘的！不過賴貨還是不放心，公園那次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不光沒過成人過的日子，還嚇得半死，都後來紅蓮還把他罵得狗血噴頭，以後都不準他再提了。那段日子，賴貨就像被紅蓮扔在水盆裏的豆芽菜一般，頭抬不起來，身子也被水泡得發脹。於是，賴貨決定先去看看，摸摸路。賴貨就去看了。